羽灵笑容僵在嘴角:“……”
她确实不擅长穿衣搭配这种女孩子一般都很擅长的事。
北冥越随意扫了眼桌面,目光在钟离洛身上多停了几秒:“你看,那位姑娘穿的就很有品位。”
“艺术家的品味?”羽灵冷笑:“不敢恭维。”
“艺术家招你惹你了?”北冥越苦笑着坐下来:“大小姐,你不能因为自己的眼光差,就对别人的审美怀有偏见。”
这整张桌子好像被分隔成了两个天地,一边钟离洛对金轩说着什么,一边羽灵被北冥越三言两语调侃得想钻进地缝里。
金念听了好一阵子,突然讷讷地问:“为什么妈妈和爸爸不说话?为什么爸爸要和那个阿姨说话,妈妈要和北冥叔叔聊天?”
声音很轻很细小,却似重锤砸在了两人的心上。
金轩想起昨晚那句“老死不相往来”,心口一痛,破天荒的缄口不语了,只看着羽灵。
念念六岁多了,比同龄孩子更要成熟敏感。
父母之间那道看不见的天堑,她比谁感知得都清楚。
“妈妈。”金念拽了下羽灵的袖口:“我不喜欢那个魔域的阿姨,你不要让她坐在爸爸旁边。”
羽灵深吸一口气,回头,正对上金轩一双平静冷漠的黑眸。
没什么特别的内容,却好似已经这样注视了她很久很久。
静静地,等她开口。
羽灵低下头,摸了摸女儿的头发:“那你去坐在爸爸旁边就好了。”
“你是金轩的女儿吗?”钟离洛听了好半天,猜测出了什么,大喜过望,直接冲到了小女孩面前,蹲下来与她平视着:“好可爱,好漂亮,来,你过来,阿姨带你一起吃早饭。”
羽灵都还没反应过来,金念就被人抱着从她眼皮底下消失了。
她的目光迅速跟过去,发现钟离洛把金念抱在了腿上,还是八风不动地坐在金轩身旁最近的位置上。
那场景晃了她的眼。她当时心底就被激起了一层压不住的尖锐戾气:“念念,过来!”
饭桌上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包括杰弗森和阿格拉在内,所有人都看着她突如其来的反应不知所措,金念更是茫然:“妈妈?”
“钟离小姐,我还在这里,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抱着我女儿,”羽灵看也不看金念,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他妈是当老子不喘气了吗?”
太久没见方小姐这样骂人,陈谦乍一听差点被口水呛住。
而坐首的北冥越却不发一言,眸光深邃的静静打量着眼前的场景。
钟离洛和金轩谁都没说话。金念也没说话。
羽灵心里竟然泛起一股酸意,那感觉太陌生太突兀,涌进了喉咙,涌上了舌尖,她的眸光一寸寸冷下来,冷到了极致:“金轩,不是谁都有资格抱我女儿的,你知不知道!”
金轩闻言,面不改色地把牛奶推到金念手边,而后道:“念念迟早会多一个母亲,我以为你昨晚让我和钟离洛共度良宵的时候就想清楚了。”
羽灵一口气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也不知是有多生气,整个人都有些哆嗦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他真的和钟离洛睡了?口口声声说的喜欢她爱他都是放屁?
不过这话,羽灵充其量也只是想想。
毕竟她以后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现在拿感情当筹码,显得她很渣。
她硬生生把话咽回心里,僵着脖子看向钟离洛腿上的女儿:“念念,跟我走。”
钟离洛虽然没听懂这句话,但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忙动手拦住:“羽灵小姐,孩子还没吃什么东西,你就要带走她,这样好吗?”
金念也四下一望,最后怯怯地说:“妈妈,我饿了。”
“……”羽灵差点一口气没顺上来。
只听身旁金轩淡淡开腔,嗓音深沉低霭,似拢着一层轻轻的雾气,深处是什么,无法分辨:“那就乖乖吃东西,想吃什么自己拿,不要麻烦洛洛阿姨。”
羽灵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什么时候开始,他连“洛洛”两个字都叫上了?
“怎么会是麻烦。”钟离洛得意地瞥了眼羽灵吃了苍蝇似的脸,抬手撩起头发,随意打了个结,又伸手去给金念的面包抹黄油:“来,尝尝这个,”
羽灵觉得那一幕十分扎眼——不止扎眼,这根刺都快捅到她心里了。
她一握拳,挤出三个字:“慢慢吃。”
然后就转头上了楼。
北冥越根本来不及拦她,就看到她风风火火地摔了汤匙和刀叉扬长而去。
他脸色微微变得古怪了些,低声道:“她这脾气也太大了吧。”
金轩坐在长桌的尽头,脸上稳重老成的神色没有太大波澜:“脾气大点不好么。”
“好吗?”北冥越讪笑,撑着下颌:“怎么说也是位出身名门的千金小姐。”
说到这里,他略微停顿了几秒,勾唇:“还是说你在故意惹她生气?”
“你不是早看出来了?”金轩好整以暇地对上对方戏谑的目光,丝毫没在那种调侃的注视下感觉到一丝半点的尴尬,就这么坦荡荡的桀骜着:“你刚才一直冲念念眨眼难道是因为你眼睛不舒服?”
从念念一坐在钟离洛腿上,北冥越就开始不停地眨眼,最后还把手抬起来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让她乖乖就坐在钟离洛腿上不要乱动。
不过,羽灵背对着他,又一门心思都在女儿身上,没及时发现罢了。
“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沉得住气。”北冥越皮笑肉不笑:“按照狗血偶像剧里演的,这时候你应该上去把她按在墙上哄一哄,然后二人重归于好吧?”
金轩望着桌子上被她甩出半米的刀叉,静默了片刻,薄唇扯了下,露出个不算笑的笑:“你觉得我惹她生气是为了证明她心里有我?”
北冥越被他问得一愣:“那你是为了什么?”
金轩却不接茬了,看向坐在钟离洛腿上的金念,眉头皱了下,沉声问:“还不下来?”
金念连忙放下面包,从钟离洛怀中跳下来,跑到爸爸身边。
金轩单手拥着她,闻到小女孩身上淡淡的陌生香水味,觉得有些刺鼻,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满脸不知所措的钟离洛:“以后不要随便对我女儿动手动脚,再让我发现一次,你哪只手碰的,我就把你哪只手剁下来。”
钟离洛:“……”
九千公里外的海城,天色已近傍晚。
今天值班的小护士打了个瞌睡,抬眼就看到面前一个淡漠如烟的男人从护士站外走过。
他穿着灰色的大衣,棱角分明的脸透出一股难以靠近的凉薄,让人觉得他哪怕就站在眼前,还是触手不可及。
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深邃的目光被镜片一挡,少了几分锐利,多了些深不可测。
“凌先生。”小护士赶紧跟上去。
“今天怎么样?”凌霄淡淡开口。
“您是问何先生还是问云小姐?”
凌霄眉头突然皱了下:“怎么,谁出事了?”
平常他这样问的时候得到的答案都是“两位的情况都很乐观”,这次却……
小护士在他扫过来的颇具压迫性的目光中抿了抿唇:“何先生的恢复速度一如既往,没什么太大起色,但是也在正常范围内……”
说完这话,她发现凌霄的脸色蓦地沉了下来,那眼睛里令人窒息的阴霾竟仿佛比刚才还要厚重:“所以出事的是云黛?”
“也……也不……”
“你跟她发什么脾气啊?想看我就自己进来。”身后传来云黛轻慢扬起的嗓音,凌霄听到这嗓音,脊背僵直了许多。
他回过头把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个遍,确定她看上去——至少看上去没什么异常,才走到她面前,低眉,用一种他其实不太擅长拿捏的温柔语调,硬邦邦地问道:“怎么在这里站着?”
云黛白皙的瓜子脸上漾开细软的笑,笑意蔓延到眼角眉梢,却不达眼底:“凌霄,你跟我说实话,我师哥到底去哪了?他不是去出差对不对?他是去找那个女人了对不对?”
凌霄显然对她用“那个女人”来形容羽灵的事情颇有成见,听完后寡淡的眉宇瞬间打了个结:“云黛,这是你师哥的私事,他连你都没有告诉,我怎么会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云黛瞪着他,眼中的怒意丝毫不加掩饰:“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护着那个女人,你们都护着她!”
“云黛……”凌霄听得头疼,这种话他最近几天听了无数次,也不知道云黛出车祸后到底是怎么了,好像一下子就对金轩多了一种迷之喜爱。
他经常站在阳台上抽着烟想,哪里不对劲。
曾经,在他还不知道她脚上那个纹身之前,他一直以为她的心上人就是金轩。
现在想来还真是啼笑皆非。一个人心里若是有另一个人,怎么会每天提都不提他一句呢?
思及至此,他总会再吸了一口烟想,这不是挺好的么。
金轩和老祖宗的事还没了,以老祖宗的性格,怕是再也无法原谅金轩了。
云黛若是能和金轩在一起,他也该放心。
金轩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不会对云黛太差,而云黛也心善,肯定会好好照顾老祖宗的女儿金念。
更重要的是,云黛嫁给金轩后,便不会再纠缠他了。
他好像终于能从这冗长的三角关系里脱身而出、专心致志地怀念已经去世的故人了。
听起来,像是多赢的局面。
可是为什么,每当他想到这一点时,烟头总会烫到手指。烫到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