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亲戚甲和亲戚乙之外,其余的几家人对于李永辉的怨气也是只大不小,只不过因为性格不同,所以在表达的时候略微有一点点的差异罢了。
这些人都说从那一次被李永辉给把承包的事情谈崩了之后,这一年多以来再也没有过比当初更划算的承包开价了,尤其是最近李家村里面不太平,着急想要把地租出去的人也多了,价格更是低到离谱,偏偏人心惶惶,大部分人都急着想要逃离“诅咒之地”,明知道吃亏又不敢拒绝,生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所以这一笔账就被记在了李永辉的头上,让这些人对李永辉的怨气更大了。
这倒是让夏青有些小小的感到了惊讶,她知道之前这些亲戚跟李永辉已经发生过摩擦,甚至已经升级到了肢体冲突的程度,但是在这之前她只是觉得那是在利益面前,因为立场不同所以产生的矛盾。
现在跟李永辉的几个主要亲戚聊过之后,夏青的想法也发生了改变,她意识到虽然这几户人家跟李永辉之间的冲突是最近才刚刚发生的,但是彼此之间的矛盾却似乎已经在暗中滋生了很久,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够积累出来的。
在这些事情爆发出来之前,虽说表面上李家村是一派平和,暗地里其实早就已经埋下了对李永辉的怨恨,小团体内部闹起来是早晚的事。
原本都是李永辉的心腹,李家村小团体的核心,原本是紧密抱团的一群人,在这一年多的过程里面,怎么就变得如此分崩离析了呢?
李永辉和他的父亲在李家村里面,上上下下很多事情都一手包办,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天出现,对外承包土地虽然是第一次,但是其他事情肯定也有不少的先例,为什么之前大家都觉得全权交给李永辉他们家来替大家出头是稳妥的,一年多之后,就变成了让人恨到拳脚相加的私心了呢?
与李永辉那几个原本的心腹亲戚比起来,那几家接近边缘化的普通村民的态度反而要平和许多,在夏青询问起一年前的情况时,都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不知道啊,我们当时也就是听说可能有人要来收我们的地,然后我们能收租金,还可以招工,其实还挺高兴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着,就没消息了,估计就是没成呗。”一个村民在被夏青询问之后如是说。
“那这件事对你,或者说对你们家有没有什么影响啊?”夏青问。
对方摆摆手,一副不大在意的样子:“这种事,有什么在意不在意的,人家老话都说,一个人一辈子能享多少福,能拿多少钱,那都是写在命里头的,该是你的,推都推不出去,不该是你的,再怎么贪心也没有用。
那事儿没成我们刚开始是有一点儿不是心思来着,后来想一想,有什么的呢?地还是我们的地,你撒种子下去它照样给你长粮食出来,日子还不是照样过!那就当我们不该过那种日子,以后还踏踏实实按以前的法子过不就得了。”
在最初听到了这样的答复之后,夏青还以为是这个村民的脾气格外的随和,而又和其他三户村民聊过之后,她就发现似乎并不是这样,这些人过去很多事都是选择了服从,一方面是李永辉父亲利用人们对神秘事物的恐惧心理,装神弄鬼的骗取精神依赖,另一方面是李永辉作为李家村的村长,很多事情都大包大揽的做主,很多村民都对这样的模式习以为常。
至于当初来村子里谈承包的甲方到底是谁,对方出价如何,卡在什么环节上面不能达成一致,那些李永辉不接受,并且也导致最后谈不拢的东西,他们其他人到底是不是那么在意那么执着,这些人一律没有任何概念。
走访完最后一户出来,天色都已经不早了,夏青刚好在路上遇到了齐天华和罗威,三个人一路走,顺便交流了一下最近各自负责的一些事情。
“这可真有意思,平时在咱们看来最受欺负的人对李永辉态度还挺平和的,倒是那些平时跟着他吃肉喝汤、沾亲带故的人对他恨得牙根儿痒痒!这是什么道理?”罗威脑子不笨,但是始终是个直脾气,一听夏青说的,也觉得有些奇怪。
夏青在第一时间也觉得惊讶,但是随着后续的走访,她反而把这件事情给想明白了。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理解的,这两方人的态度,完全是出于两种不同的心态,那些咱们认为多少年来一直都处于被动地位,”她说,“有些吃亏受欺负的,他们这么多年,搞不好从他们的父辈就听李永辉父亲的,后来他们又听李永辉的,逆来顺受,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受骗吃亏的。
至于李永辉的那些亲戚,这就是一种思维惯性了,正所谓推己及人,咱们每一个人其实都一样的,都会本能的用自己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模式去揣测别人,虽然比喻不恰当,但是咱们经常说的,想要做一个好刑警,就要先学会像犯罪人一样去考虑问题,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
那些人这么多年来,在局外人看来确实是跟着李永辉吃香喝辣,呼风唤雨,日子过得很惬意,但是要知道,‘能量守恒’这件事可不是假的,一群人里面,有人占便宜,就有人在吃亏。
那些人作为被偏袒的获利的一方,他们看着李永辉去算计别人,当然不会有任何的意见,完全赞同,需要怎么配合都会积极响应。
但是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让他们觉得自己的利益没有得到保障,甚至受到了损害,他们就会立刻把李永辉怎么算计别人的那些手段做法,全部都套用在了自己的身上,接着就是恼羞成怒了。”
在最初想通了那些人的这种思维方式的时候,夏青觉得这件事真的是有些讽刺,双重标准果然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有些人在自己处于占便宜的那一方的时候,对于吃亏的那一方往往会去要求对方心胸宽大,视金钱如粪土,不要斤斤计较,而一旦自己的利益受到了损害,甚至没有损害,就只是未得到最大化的保障时,就会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恼火,愤怒,甚至产生怨恨。
“是啊,所以说,这种心术不正的人再怎么扎堆在一起,根基也不牢靠。”齐天华也觉得李永辉的这些亲戚在关键时刻反目,并不是什么不好理解的事儿,“对了,纪师兄呢?你们两个人这几天相处的还可以?”
虽然齐天华口中的猜测听起来是在向积极的方向估计,但是从他那不确定的语气和神色来看,实际上表达的意思很显然是恰恰相反的。
夏青对于其他人的怀疑态度早就见怪不怪了,没办法,在自己前面,董伟峰没少物色合适的人选去和纪渊打交道,但是结果都差到几乎不能用“不尽如人意”来形容,所以谁也不相信夏青和纪渊打交道会开始的如此平静又如此顺利。
另外一方面的因素当然也和纪渊的言行举止分不开,他和夏青因为工作而产生一些交集的时候,虽然态度是疏离而又淡漠的,但至少情绪还算平静,一旦换成了其他人,别说是当事人自己了,就连作为旁观者的夏青,也一样能够感觉到纪渊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抵触。
并且夏青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自己的一种错觉,她觉得纪渊对于其他人的靠近,那种排斥和回避并不完全是因为董伟峰所说的那种原因造成的心结。
如果单纯是因为当初的搭档郑义出了事,所以精神上收到了打击,落下了心理阴影,与人搭档就担心旧事重演,这倒也不是说不过去的,但真的是基于这样的一个原因,那纪渊就应该是只排斥和自己搭档的人,对于普通打交道的其他同事并不至于有那么大的抵触情绪。
以夏青自己的经验来看,纪渊的确是有一些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反应,根源却很有可能和董伟峰他们认为的并不是完全一致的。
当然了,这也只是夏青通过这些天和纪渊打交道而产生的主观推测,她不是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和纪渊的交往也不深,所以这个看法,她也不会和包括纪渊在内的任何一个其他人去讲。
她想以后再慢慢的通过打交道的过程去加深对纪渊的了解,看看自己的这种直觉到底是不是准确的,在那之前,这个怀疑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免得又给纪渊增加更多不必要的麻烦。
“挺好的啊,就明确分工,各自完成各自的工作任务,”夏青脸上笑盈盈的,语气也很轻松,“基本上没有任何的沟通困难,所以你们就放心吧。”
“行,你也算是女中豪杰了!”罗威撇撇嘴,还略带几分心虚的朝周围瞄了几眼,确定纪渊并不在附近,这才说,“光是每次我不得不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看我的眼神,都能让我感觉周围空气瞬间降低几度!!我一直以为咱们队里头心态稳的称号要不然就是齐天华,要不然就是你们‘四朵金花’里的任娅娅呢!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是你!真是失敬失敬!”
“好说好说,等夏天真来了以后,你可以把剩下来的空调费给我买冷饮。”夏青笑着和罗威打趣了一句,然后看了看时间,“我今天是开车载着纪渊来的,这会儿也不早了,我得打个电话问问他那边怎么样,什么时候回去。你们呢?”
“哎哟,你打你打!我们哥俩儿就不在这里打扰你了啊!咱们晚上碰头会的时候再见吧!拜拜~”罗威一听夏青要联系纪渊,吓得赶忙拉着齐天华先走了。
夏青在车边上给纪渊打了一个电话,询问了一下他那边的工作进度,得知纪渊也已经差不多准备返回来了,就干脆在车里面等着。
等待的过程中,队里面的同事打电话过来,把红红火公司的情况也和夏青说了说,夏青听着同事在电话里面介绍的情况,感觉心跳都加快了几拍。
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出人意料的,或者说大部分还都在意料之中,只是这样一来,一些推测就等同于进一步得到了印证,越来越多的东西开始浮现出来。
只需要好好的把有些凌乱的思路梳理清楚,真相就已经很近了。
纪渊回到车上的时候,夏青正一个人坐在那里,眼睛直直的看着车窗外出神,听到纪渊开车门的声响才回过神来,对他笑了笑。
“辛苦了!收获怎么样?”她等纪渊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系好了安全带,便发动了汽车,一边准备返回县城,一边和纪渊打听情况。
“不出预料,这一年多不是完全没有人来李家村想要承包土地过,只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不成规模,并且最后无一例外的都失败了。”纪渊回答。
夏青有些惊讶,忍不住迅速的扭头看了他一眼:“都失败了?怎么巧?”
“对,就是这么巧,有的是刚刚表达了意向,还没有进一步准备就放弃了,还有的是已经准备好要签合同了,突然之间也反悔。”
夏青这回没有说话,纪渊打听到的情况意味着什么,她心里面很清楚。
“巧了,你回来之前,我也刚接到队里面同事打过来的电话,关于那个红红火农产品有限公司的底细,还真查出来了一些对咱们有价值的东西。”
她没打算在这种事情上面卖关子,直接把队里同事帮忙收集到的信息都告诉了纪渊:“这个红红火公司,大的问题是没有的,但是一些被藏在暗地里的小问题可一点都不缺。这家公司一直以来的行为模式好像就不是特别的友好规范,按照帮我调查红红火这家公司的同事的形容,这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