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向贾琏,戴权悄悄叹一口气。
“其实说起来,那人和贾大人还有些瓜葛,那人原来也是贾大人的家眷,只是现在两家人闹翻,就是出自大逆不道出去开府单过的二房,贤德妃得宫里。”
说完低头,戴权眼角余光悄悄观察太子神色,见他没有怪罪的意思,心里才松一口气。
刚才他那话,为贾琏说话的味道太浓,这是一个内侍所忌讳的,所以他是真怕。
伴君如伴虎,老皇帝从前尤其不喜欢看到自己身边的人这样,所以如今在太子面前,他也忌讳莫深。
太子闻言也有些讶异,只是脸上依旧如常,只是目光看向贾琏。
贾琏知道这是戴权在还之前的人情,闻言也连忙朝太子打恭。
“回禀太子殿下,那位娘娘从前和微臣的确是一家人,只是有段时间微臣家里突生变故,他们害怕被连累,所以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儿,和微臣一脉断绝关系,此后就和微臣一脉再没有瓜葛了。”
这是戴权的良苦用心,虽然贾琏知道,即便戴权不这样说,太子也不会有其他想法,但还是心意还是要领的。
说完也朝戴权颔首,算是感谢,然后镇定自若的站定。
对于二房一脉,其实要不是顾忌太虚幻境还有一个可卿,他是压根一点儿都不想去管的。
只是有些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若是他多忍耐一些,将来可卿和警幻的对决胜算也大些,那也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但若是贾元春自己作死,他却是绝对不会去趟这趟浑水。
“本宫知道。”
不在意的摆手,太子想了想又看着贾琏。
“本宫相信你,虽然从前本宫与你没有太多接触,但信得过你的人品。
这段时间本宫对你怎么样,你也是知道的。说句掏心掏肺的话,本宫如今这样的处境,你都可以留在本宫身边,你可明白什么意思?”
想起此前皇帝对他说的话,太子看向贾琏的眸子古怪的闪了闪,随后又恢复正常。
贾琏当然知道太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如太子口中所说,如今他这样的处境,可以说是非常危险的了。
毕竟当今现在是生死未知,而朝堂之上那个“皇帝”,根本就是假的。
这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一旦被人察觉,若是老皇帝这里再不乐观一点,那么太子背上弑父之名都是有可能的。
而舆论这个东西,其实很多时候人们并不关心真相。
这一点贾琏在后世深有体会。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说的就是这个。
而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人并没有多少,这也就意味着,知道这件事情的,往后太子登基,那么从龙之功就是妥妥的了。
当然,也意味着,知道的都是心腹。
所以现在太子的意思,也就是向贾琏表明,他是拿贾琏当心腹看的。
只是这样的情况,心腹这样的语汇根本不用这样明晃晃的点出来,大家也心知肚明。
而一旦点出来,也就意味着,将要有事情发生。
“微臣甘愿为太子殿下肝脑涂地!”
直接了当的开口,贾琏跪在地上,一脸坚定。
当然心里还是默默朝太子竖了一个不可描述的动作。
贾琏发誓,只要情况不对,他一定会想方设法跑路,绝对不会去管这货。有多远他就跑多远,带着全家跑国外也行!
满意贾琏的回复,太子欣慰的点头,亲手将贾琏扶起来,然后微微一笑。
“很好,本宫没有看错人,那接下来这件事,就有劳连城了。”
......
八月的京城已经开始转凉,风起,贾琏拢了拢身上的衣服,看着面前巍峨威武宫门,上面是三个威严的大字。
凤藻宫。
“既然从前是一家人,那么就由你去审讯吧,她身份到底不一样,又是父皇宠爱的,我们现在也不好闹出大的动静,母后身体欠安,你去了,不管什么结果,本宫都接受。”
这是太子的原话。
贾琏不知道这位到底是什么意图,但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没有推脱的理由。
这还是贾琏第一次来凤藻宫。
门口四个膀大腰粗的嬷嬷站得笔直,就算空无一人,也不见有交头接耳的动作。
从袖袋里取出太子给的牌子,也用不着开口,直接往四人面前一晃,就齐唰唰跪下一片。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齐声开口,老嬷嬷们神态恭敬。
看守凤藻宫的,都是皇后的人。事态严峻,那时候根本调动不了御林军。
贾琏倒是没想到这牌子竟然是皇后的信物,被四个一把年纪的嬷嬷这样一跪,倒是有些不适应。
忍耐住心里的不适进门,贾琏抬头,中间直对正殿,似乎是听到刚才的动静,贾元春正带着人匆忙的往门口赶,却是和贾琏对个正着。
“是你?”
脸上原本的忐忑换为冷漠,贾元春止步,看着贾琏心情复杂。
当初贾政对贾赦,其实心里也是顾念兄弟之情的。
到底几十年的兄弟情,而且又是贾赦那样傻的人,对自己兄弟巴心巴肺的好,哪真有铁石心肠的。
只是最后贾元春推的那一把,彻底将两房分割,再无瓜葛。
所以后来贾元春不是没有后悔的,甚至后来贾政做的不少事,里头都有贾元春的手笔。
但每次贾琏都能逢凶化吉,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因为在她看来,她现在是皇妃,是皇家的人,不管做什么决定,贾琏都应该言听计从。
然而,贾琏不仅没有那样做,还几次三番和她作对。
贾琏身后的宫门已经再次关上,“嘭”的重重一声,仿佛敲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真是抱歉娘娘,本官这次来,是为公务。”
手上的牌子扬了扬,贾琏看着眼前显得有几分憔悴加老态的贾元春,脑海里不由又浮现出大观园建成后回府省亲的那个女人。
高贵倨傲,妩媚动人。
那时候的她,一举一动都彰显着身为皇妃的地位,那般的不可一世。
而现在的贾元春。宫里深沉的日子让她的脸上已经爬上了岁月的痕迹。繁琐的事务让她的眼眸的倨傲变得小心翼翼,再不复往日风采。
自称本官,是给贾元春提个醒,今日他来,可不是为了叙旧,而是公务。
好在贾元春是聪明人,领会贾琏的意思,嘴角扬起一抹自嘲。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缓缓屈身,贾元春并没有跪下。
她是皇帝的妃子,即便是看到皇后,也是不用下跪的。除非是犯了错,被惩罚。
然而就算是平时,皇后看到贾元春也是要礼遇三分,又怎会轻易结仇。
不过这次的事情实在棘手,而且又是林如海亲口说的,所以皇后才不得不从。
贾元春虽然暂时是嫌疑人,只是尚未有证据,而且只是怀疑,所以身份上依旧压贾琏一头,所以行礼却依旧还是要行的。
作揖鞠躬,贾琏往前伸手。
“娘娘请吧,下官有些话要例行询问娘娘,还请如实回答。”
一边说一边跟在贾元春等人身后进门,眼角余光不露痕迹的打量。
凤藻宫是皇帝亲自赐给贾元春的,整体大气辉煌,相较于贾府女儿的娇态,倒是多了几分大气。
“本宫尽量配合贾大人,多年不见,大人如今可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
行至大殿上首,贾元春缓缓落座,慢悠悠的端起宫女递过来的茶水拨了拨,然后才朝贾琏颔首。
“给贾大人赐座。”
贾元春眼中的贾琏,还停留在她进宫之前。
那是前身。
前身那时候和贾赦关系并不和谐,反而贾政因为是贾琏的蒙师,又是二叔,言语间还诸多夸赞,所以贾琏和贾政关系,比和贾赦好得多。
理所当然的,和贾元春的关系便也不错。
所以她是真的没想到,有朝一日,那个每日跟在自己屁股,去学堂后总是会去街上给她带些小玩偶的男孩儿,竟然会和自己到这种势不两立的地步。
更遑论自己还是处于下风那方。
气氛异常和谐,两个人一时无话,贾琏心里斟酌了一会儿,然后才当先开口。
“娘娘可知凤藻宫何以会被封禁?”
当初皇后封禁凤藻宫,用的是贾元春以下犯上的罪名。
当然了,这里的以下犯上不是皇帝,而是指的皇后自己。
当日贾元春自己根本就没有意识到,到底是哪里冒犯了皇后,皇后的身份摆在那儿,她虽然也质问过,也传递出要见皇帝的意思,但门口那四大金刚可不是盖的。
所以一直被关到今天,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但也出不去。
而贾政那头,因着在内务府有些关系,又拉着王子腾做大旗,好不容易和贾元春有了联系,不曾想听到的竟然是这样的消息。
紧接着贾琏秘密将贾宝玉等人一并接到温泉庄子,贾政知道贾元春被软禁,不得又得多方打探询问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所以贾宝玉等人也就没能顾得上。
而在这段时间内,贾政为了弄清楚宫里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怎么贾元春说被软禁就被软禁,少不得打点上下,四下求人。
可是不管废了劲儿,求多少人,依旧还是一无所获。
在这段时间里,贾元春算是真正了解什么叫人情冷暖。
凤藻宫被禁闭,但被禁闭的却是只有贾元春一人,所以其他伺候的人还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可是就在这段时间,那些平日里和她姐妹情深的也好,那些和她惺惺相惜的也罢,却是一个求情的都没有。
甚至不少为了撇清和她的关系,还出言不逊,甚至冷嘲热讽。
一个个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们和自己不对盘,划分界限。
虽然这些早年在做宫女的时候,这种感觉她也体验不少,但身居高位数年,从前做宫女时候的生死不由己再次体验,这简直是糟糕透了。
所以当下贾琏如此开口,贾元春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楚楚可怜。
“本宫知道了,当日是本宫的错,不该对皇后娘娘出言不逊。
大人和本宫既然是故知,还往大人回禀皇后娘娘,本宫这些日子闭门思过,很是悔恨当日所作所为,希望娘娘恕罪。”
想了好久的台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虽然心里十分不好过,但贾元春到底还是开了口。
这就是这些日子她想通的。
尽管她根本不记得,当日和皇后相见,分明没有什么逾越之举,何以皇后突然发难,而且还给了这么一个信服度低得令人发指的理由。
但思来想去,她心里最终定位,是嫉妒。
皇后嫉妒她得宠,见不得她好,所以才这样,连脸都不要了。
也因为这样,她决定暂时先认错,然后以后再找机会收拾她。
只是贾琏想要问的根本就不是这个,所以当即有些无语。
贾元春被封禁的理由,他去找皇后了解情况的时候,早就有所耳闻,当时皇后也是毫不忌讳,直言只是随便瞎编了一个理由,方便整理案件的。
所以这时候贾元春这么直接的来这么一顿,让贾琏十分无语。
“娘娘怕是误会了,下官这次来,可不仅仅只是这么简单。”
心里“咯噔”一下,贾元春虽然知道既然拍的是贾琏,那根本就是为了不让她好过,但被直接直接明了的质问,她还是有几分火气。
“还请大人明示,本宫愚钝,的确只想到这些。”
脸上已经维系不住装不来的楚楚可怜,这时候的贾元春多了几分此前的强势。
“娘娘和贾大人往来过密,后宫不能结交外臣,娘娘该是知道的。”
这本来是说后宫不得干政,所以也不许后宫之人和朝臣有过多交往。但贾政王子腾这样的父亲、舅舅,原本是不在此列的。
但现在出了天花这样的大事,宫女内侍没有机会接触宫外的人,保不准妃嫔宫外的家人通过什么途径将东西递进来。
贾琏心里,对贾政可是不抱有希望的。
当日他能够伙同忠顺王逼死贾母,虽然不是有心的,但忠顺王是贾府的死对头,这他应该是心有所悟的。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那么做了,所以如果问题出在贾元春,贾琏也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