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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相迎
    秦素的座船极大,高大如楼,底尖上阔,长有近四十丈,阔约二十丈,张十二道帆,可容纳近千人,几乎可以媲美一些大型客栈,甚至犹有胜之,所以船上空间极为宽裕,因为是秦清送给女儿的礼物,所以又经人改造一番,在宝船的主要楼阁中分出了正堂、偏厅、书房、内室、卧房,在最底层还设置了牢房,总之是五脏俱全。
    想要驱动这样一艘大船,少说也要上百人,若是将炮位全部配上火炮,需要的人数还要更多。所以船上不仅仅是李玄都和秦素等人,还有众多船工,他们不是补天宗的人,而是秦家的家生子。
    所谓家生子,就是世世代代都在秦家,打个简单的比方,秦素有一个侍女,她爹是秦家的众多管家之一,老娘是秦家某位公子的乳娘,哥哥在秦家的钱庄当掌柜,嫂子是内宅的管事娘子。那么这个侍女就不可能生出别的心思,只会忠心耿耿,原因也很简单,一家人的荣辱都在秦家的手上,若是做了错事,是真有可能会牵累家人,若是从外面买人,不知底细,也没有钳制手段,许多奴仆卷了主人家金银逃走之事,多是由此而来,所以家生子也是世家底蕴的体现之一,骤然富贵之家万不能相比。
    除此之外,在豪阀世家为奴,也不是寻常人家可比,有道是宰相门房七品官,豪阀家奴也是如此,一二等的大丫鬟们,吃穿用度远胜小门小户的千金小姐,若是做到了大管家这个位置,甚至比许多偏房子弟还要位高权重,自己有宅子府邸,平时也有仆役伺候,后代子嗣常常会在主家的帮扶下,做一个小官,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众多宗门传承日久,为了防备如慕容画、韩月这种其他宗门的“特殊弟子”,也逐渐有了“家生子”的趋势,由此衍生出许多世代都在同一个宗门扎根的家族,诸如正一宗张氏、清微宗李氏、太平宗沈氏这些长期把持一宗的大家族,在这些大家族之下,还有部分依附于大家族并且长期在一宗之内居于高位的次一等家族,就拿清微宗来说,还有陆家、司徒家,司徒家中最为知名之人无疑是司徒玄策了,司徒玄策死后还有司徒玄略,是为上三堂的天机堂堂主。陆家这些年来略有颓势,可仍旧不容小觑,陆雁冰能成为李道虚的弟子,她的出身姓氏十分关键。另外,陆夫人其实也是出身于陆家,只是偏房旁支,与本家关系来往较少,所以很少有人提起这层关系。
    在清微宗的内部关系中,李家是当之无愧的主宰,无论是司徒家,还是陆家的,都不能与李家抗衡,可李家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不往远处说,只说李玄都和李元婴之争,两家便纷纷入场站队,可因为张海石的缘故,无论是司徒家,还是陆家,都选择站在李玄都这边,在这种情况下,大部分李家之人对于外姓人联手的忌惮,以及李道虚的推波助澜,反而是站在了李元婴这边。待到李玄都失势,司徒家被李道虚敲打,做起了孤臣,不管什么三先生或是四先生,只听从老宗主一人之令,陆家则是走了另外一个极端,变为完全依附于张海石。陆家把未来赌在了张海石的身上,虽然李家是清微宗中第一大族,但没有类似非张姓族人不可为大天师的规矩,在其传承历史上,也有过外姓宗主。如果张海石成为清微宗的又一位旁姓宗主,那么陆家便可趁势而起。
    这是李如是为李玄都分析的清微宗局势,他认为如果顺利达成和议,那么李元婴就不再是唯一的宗主人选,因为道门一统之后,李道虚要考虑的是未来道门大掌教人选,想要三方达成妥协,李元婴是万没有可能,因为秦清和张静修不会认可,张静沉、张海石也不是合适人选,因为他们的年纪与秦清相差无几,真正合适的人选只有一个,那就是李玄都,只有李玄都来做道门的大掌教,才能同时兼顾三方的利益,而不会过于偏向某一方。
    如果李玄都做了大掌教,正一宗有与李玄都交好的颜飞卿、张鸾山,补天宗有秦素,清微宗必然要选择张海石、陆雁冰,而不是与李玄都有仇怨的李元婴、李太一。李道虚不会考虑不到这一点,换句话来说,如果李道虚同意议和,那么势必要改变清微宗的宗主人选。于是李玄都和李元婴的再度走到了对立面上,有我没你,有你没我。李元婴不会看不清这一点,所以他也必然会想方设法破坏和议,无关乎什么大局大势,只关乎到他自己的切身利害。
    李如是的建议是,与其被动防守,不如主动出击,抢在李元婴之前出手,抓住机会,帮助二先生张海石废掉李元婴,然后让二先生顺理成章地继承宗主之位。
    对于李如是的提议,李玄都没有认可,也没有不认可,他还要见过张海石之后才能下最后的决断。他让李如是先不要关心这些,最重要的是与慕容画取得联系,为日后的帝京之行早做准备。
    秦素的座船很快抵达楚州,在无数人的惊讶目光中缓缓靠岸,李玄都将“百华灵面”交予李如是,李如是改变了面容,混在一众船工之中悄悄登岸。与李如是不同,也迟闹的动静就有些大,他先前听从李玄都的吩咐,返回太平宗押送丁策和唐听风,与他同行的还有楚云深和沈元舟,再加上一些随行的太平宗弟子,阵势难免不小。
    李玄都将一行人迎接上船,让人将被封住了修为的丁策押到下层的铁牢之中,那座铁牢是秦不一精心布置的,有须弥芥子之玄妙,丁策若是修为完好无损,兴许能够脱身,可此时的他却是万万逃不出去。
    至于唐听风,李玄都倒是颇为礼遇,不是因为怜香惜玉,而是因为她背后的唐家。唐清秋曾经向李玄都透露过关于万笃门的事情,万笃门并非是唐家一家之产业,唐家只是东家之一,还有两个东家,其中一家就是辽东五宗中的补天宗,补天宗本就是古时刺客出身,万笃门的许多死士刺客便是由补天宗负责训练,不过‘天刀’秦清并不露面,而是由他的一位师弟负责此事。还有一位东家,神秘莫测,行踪不定,据说这位东家在闻香堂和白莲坊也有股,不过不是与唐家合作的,分别是与金陵府的钱家、苏家合作。
    时至今日,李玄都算是秦家的女婿,既然唐家与秦家有交情、有合作,那么看在秦家的面子上,李玄都也不想太过为难唐听风,他把唐听风交给了秦素处置,秦素倒是听说过万笃门的事情,只是她并不参与其中,所以也知道的不多。秦素见了唐听风之后,把她安排在一间客房中,等到了齐州之后,自然会放了她。
    且不说被关押在牢房中的丁策心中是何感受,唐听风此时已经是极为惶恐,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大海实在陌生,她生在蜀州,后来行走江湖也都是在陆地,几时到过大海,此时被押到海上,远离了陆地,又是性命被人拿捏在手中,心中难免惴惴,心想如果李玄都真要杀了她,然后把尸体往海里一丢,族中之人想要找她都无处可找,那可就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半点痕迹也没有,这种死法让她心中极为畏惧。要知道江湖可不是一方善地,更没有良善之辈,别说李玄都和秦素这种正值冲动轻狂年岁的男女,便是那些慈眉善目的老道士、大和尚、女菩萨,也个个手染血债。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唐听风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敢露面,也就在她的不安中,宝船渐渐进入到齐州和楚州交界的海域。
    张海石的船队早已在此地等候。这一日,李玄都得到禀报,说已经看到张海石的船队,便出门查看,他刚走到船头,就看到了视线尽头出现的一截桅杆尖头,然后慢慢是船帆、船楼、船身。
    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张海石的船队已经与宝船相距不过几十丈,这支船队是清一色的战船,皆是配备了火炮,其中最大的那艘船便是张海石的座船,共有八桅十炮,舰头既高且利,船体流畅自如,却是与中原船只不大相同。
    在宝船与船队靠近之后,忽见一道长虹从张海石的座船上升起,当空划出一个弯曲弧度,落向宝船的船头,在两船之间巧妙地构建出一座好似雨后彩虹的长桥,然后张海石和李非烟登上长桥,朝宝船行来。
    张海石行走之间仍旧手拄竹杖,竹杖上的竹叶青翠欲滴,而李非烟则是腰悬一柄雪白长剑,寒气凛冽。
    如此景象若是落在寻常人眼中,定然要视为仙人风范,就算是许多江湖上的好手看来,如此神通,也当真是出神入化的修为。
    上三境又被称作出神入化三境,入化的“化”便是造化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