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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这事情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了。”许夫人挑衅地看着许之焕,“你拿我撒气有什么用?”
    “谁若造谣生事,我消除谣言便是。”许之焕看着她,“发落你的那些手脚,最迟午间便可做好。我等你的答复,等到午间。若是不知轻重,我就成全你这半生的糊涂。眼下回来找你,其实是想问清楚,你为何要那么做?”
    “为何要那么做?”许夫人望着面前的虚空,笑意惨然,“时至今日,说那些还有什么用?”
    许之焕竟不逼问,“不想说就算了,我总会知道昔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几方合力,凭谁也瞒不住。”
    几方合力。许夫人没忽略这一句,心知他指的是许家、帝后和郗骁。
    她再一次讽刺地笑了,只是,这一次的讽刺,是针对自己。
    许之焕道:“昨夜你自己找大夫医治脸上的伤,大夫竟用错了药,让你患了恶疾,堪比时疫。即刻起,正房由护卫层层把守,除了我,任何人不得出入。你死之前,若无意外,不会踏出这里半步。”
    “我的儿子呢?你连儿子都不让我见了?他们会不问你要个说法?”许夫人恶毒地笑了,“母子连心,你当心父子失和。”
    “自然要让你见,等你好一些之后,他们就算想守在这儿给你养老送终,我都满口答应。”许之焕恢复惯有的温和神色,甚而笑容舒朗,“别担心。气大伤身。”
    许夫人只觉得毛骨悚然。
    有人趋近寝室,在门外停下脚步。是临安,他恭声道:“老爷,这儿的事情,小的都已安排妥当,护卫已经守在外面,两名婆子也在院中等候吩咐。”
    “好。”许之焕转身,“让两个婆子进来,服侍夫人汤药。”
    “你要做什么?啊?你要做什么?”太重的恐惧,让许夫人浑身打颤,“你……你就真的不想知道真相么?不想知道那女人到底是谁么?多少事都还没说清楚,你不能这样囚|禁我……”
    许之焕牵了牵唇,“该知道的,我迟早会知道,但那些事若由你来说,我便一字不信。”脚步一顿,他回眸望去,“只说持盈,只说我那掌上明珠,我感激你。”
    许夫人挣扎着下地的身形一僵,继而无力地瘫倒在床上。
    片刻后,两名孔武有力的婆子走进寝室,其中一个,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
    马车绕过乾清门、乾清宫、交泰殿,停在坤宁宫门前。
    怀里的人又昏昏沉沉睡着了。萧仲麟没惊动她,仍旧抱着她,动作轻缓地下了马车,走进正殿,转入寝殿。
    别说她睡着了,就算清醒着,他也会这样做。她面上平白挨了一巴掌,宫人若是看到,怀疑他罚她可怎么办?他可没闲情背这个黑锅。
    把持盈安置在床上,掖了掖被角,他走出寝殿,吩咐了甘蓝、木香几句,便到了正殿,盘膝坐在她的凤座上,陷入沉思,脑筋一刻不停地转动着。
    卓永轻手轻脚走进来,偷眼望去,只一眼,便咽下了请示的言语,垂首走到角落站定。
    昨日至此刻之前的皇上,只是一个宠爱妻子的夫君,体贴、耐心、周到。而此刻的皇上,则是面色深沉,眉眼间宛若凝了霜雪,有着从未有过的让人心惊胆寒的气势。
    这一次,开罪皇后的人,是得不着好了。卓永想着。
    ·
    许持盈醒来时,日上三竿。
    甘蓝、木香先是劝着她喝了一碗粥,随后就忙着给她敷脸。
    她愿意配合她们,但是有心无力,仍旧乏的厉害。
    两个丫头见状,索性找出常备的擦脸油和药膏给她涂上。
    再次放心地堕入梦乡之前,她吩咐道:“德嫔过来的话,一定要唤醒我。”
    甘蓝木香称是,“您只管放心。”
    许持盈再次醒来,正是被木香唤醒的,“德嫔求见,说有要事禀明皇后娘娘。”
    许持盈犹豫一下,“让她来寝殿说话,除了你和甘蓝,不需旁人服侍。”
    木香称是而去,很快回转,陪着德嫔进门来。
    德嫔是五军大都督葛骏的二妹,样貌俏丽,聪慧活泼。进门后,她趋近床榻,恭敬行礼。
    “快起来。”许持盈歉然一笑,“实在懒得起身,只好让你进来说话。”
    甘蓝搬来一把椅子,木香则为德嫔奉上热茶。
    德嫔谢座之后落座,担忧地望着许持盈,“昨日去问过贺太医,他说的不清不楚的。皇后娘娘好些了没有?”
    “没什么。”许持盈一笑,“三两日就能好,别担心。”
    德嫔松了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封信,让甘蓝交给许持盈,“是家兄写给臣妾的,皇后娘娘看看吧。要是由臣妾说,不知要絮叨多久。”
    许持盈失笑,“你啊,妄自菲薄的功力一流。”
    德嫔也笑起来,特别开心的样子,“能博得皇后娘娘一笑,臣妾这回就没白来。”
    许持盈从甘蓝手里接过信件,仔细看过,唇畔的笑意更浓,“倒是没想到,令兄动作这样快。”
    “也是机缘巧合。眼线盯着别家的时候,顺道知道了许夫人的动向。”德嫔笑盈盈解释道,“那人在刑部尚书夏家和丞相许家来回转了几遭,家兄的人想不留意也难,对她的下落,自然是一清二楚。但愿她就是皇后娘娘要找的那一个。”
    “应该就是了。”
    两个人所说的,是李二爷提过的那个女子。女子自称是苏先生手下的大管事。
    苏先生是谁,许持盈一时还无头绪,但这女管事在眼下,至关重要。
    德嫔补充道:“午间沈大人通融的缘故,臣妾见了见家兄。他说不知原委,不知根底,便没让人询问什么,只是把人关在了暗室,不曾委屈她。皇后娘娘想见人的话,宫里能够通融,随时可以。”
    许持盈思索一小会儿,“我今日就要见见她,别的都好说。”
    “那就好办了。”德嫔笑着起身,“臣妾这就去让小太监传话。多说一个时辰之后就到宫里。”
    第058章(万更)
    058
    郗骁急匆匆赶回王府。
    刚刚有人报信给他:明月一面吩咐一众下人着手搬家, 一面寻找拆掉王府的工匠。
    想不通她是在唱哪一出。
    昨晚, 正如苏道成承诺的那样, 两个人坐在一起用饭、喝酒,很是快意。席间,苏道成说的几件事都关乎他的私事,例如问他有没有改变心思, 娶妻成家;例如听说他要□□,问是不是认真的;例如他的宝贝妹妹年纪不小了,是不是该张罗婚事了。这些, 苏道成与苏夫人都愿意帮忙。
    他与苏道成的交情, 比酒肉朋友好了不是一点半点,离生死之交则有一大段距离。
    是很投缘, 相互欣赏的那种好友。除非与彼此相关,否则从不谈及公事。就是这样的朋友,坐在一起才不会有压力, 便愿意时不时小聚。
    至于生死之交, 他倒是想见,偏生隔着关山万里, 挂念彼此时只能通信,信件来来往往, 大多数时候总结起来不过是一问一答:问话的说还活着呢吧,近期都不会出乱子吧?答话的就说还活着,几年之内死不了。
    最近裴显铮的信件比较频繁,第一封信里说没仗打了很闷, 我知道,但再闷你也不能发疯吧?弟兄们八百里加急的信件我收了不少,大伙儿是真懵了,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正在写请命回京的折子。
    他看完就上火了,当即动笔回信,劈头盖脸一通骂,又说我现在管不了别人,连你都管不了了是吧?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那儿,再历练一两年,沉淀沉淀心性。敢绕过我让皇上准你回京做官的话,我也不会怎么样,最多是以后见着了不认识你,权当前几年过命的情义是我做了一场自作多情的梦。
    过了十来天,裴显铮的信件又至,说真是难得,隔着几千里,我还能把你气得跳脚。我只是心里没底,逼着你给我交个底,连这都看不出来?我不问你还能问谁?难不成写信给皇后?快跟我说说,别磨烦没用的。
    末了,裴显铮说我看出来了,你如今是真不对劲,不然怎么会男女不分,连自作多情的话都出来了?
    看着信件,裴显铮那张坏笑着的俊脸分外清晰地在脑海浮现,他不由得也笑了,再回信时,便是扯闲篇儿的语气了,提了提最近那些事,让裴显铮只管放心。
    能与裴显铮说起的事情、殇痛甚至狼狈,绝不会与苏道成提及。
    究其原因,不是苏道成人不够好,而是道不同。
    苏道成骨子里有着历代忠臣的那颗忠心:只要皇帝没有触碰天下臣民底限的罪行,他就会无条件效忠皇权。
    而他郗骁不是,因为他不可碰触的底限比寻常人多:亲人、挚爱、弟兄、军兵都是不可委屈的,都是他发誓再不会辜负的人。
    有一度总担心自己就要被逼急了,而到如今,终于心安。现在不好过的是皇上——皇上如今比他的顾虑还多,比他不可触碰的底限也更多。
    有时静下心来冷眼旁观,反复思忖,真会有点儿同情皇上:负担太多也太重,还是余生都不能卸下的重担,想要做到游刃有余,可要着实辛苦好几年。
    可是,这真好。
    持盈终究没有嫁错人。
    而他,若是可能,若是皇上愿意给他余地,他会鼎力相助。这就不是单纯为着持盈了。毕竟,好帝王与好夫君是两码事。
    他只是希望,皇上能够两者兼顾。
    遐思间,一路疾行的马车进到王府,在外院停下来。
    郗骁下了马车。
    姚烈快步走来,面色凝重。
    郗骁看一眼来回穿行的下人,手指刮一刮一边的浓眉,“谁惹着她了?在哪儿呢?”
    姚烈道:“在您的外书房。嗯……听说是把书房的摆件儿字画藏书都毁了。”
    郗骁面色骤变,火急火燎地赶去书房院。
    姚烈张了张嘴,随后叹一口气。这还没说最要紧的那件事,王爷就这样了,等下……他可怎么张嘴呦。
    郗骁疾步走进书房,迈过门槛儿的时候,差点儿被绊倒。
    十岁起住到现在的地方,做梦都没想过,险些在这儿跌一跤。敛目一看,见门口乱七八糟地摆放着一些小物件儿。
    他又刮了刮眉毛。到此刻,心里气归气,却知道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发作出来的。
    他吸进一口气,打量着空空如也的书架、博古架,视线最终落在站在书架前的明月身上,对她招一招手,“出来,咱哥儿俩说说话。”语毕转身出门,席地坐在台阶上。
    郗明月对忙碌的下人摆一摆手,“都下去吧。院子里不需人服侍。”
    下人齐齐称是,鱼贯退出,离开书房院。
    郗明月走到郗骁身侧,也席地而坐,“生气没有?”
    到此刻,郗骁的气已经全消了,笑,“没。”他侧头看着妹妹,“你是该这么做。”他把父亲的书房毁了、烧了,妹妹报复回来,合情合理。父亲的书房,何尝不是她时时流连、睹物思人之地。
    郗明月手肘撑着膝盖,双手托腮,眼神无辜地看着他,“真没生气?不能够吧?你书房里好多物件儿,都是持盈和令言姐喜欢的,还有不少,是她们送你的。”
    “不生气。只是有点儿可惜。”他真不生气了,也真的开始可惜起来。但也没事,毕竟,能经常见到她们。
    “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毁了爹爹的书房?”说起这件事,于她是很艰难的事。
    郗骁转眼看着花圃里开至荼蘼的春花,语气散漫,“能为什么?喝多了。”说完,他身形向后仰,双臂撑在身侧。
    “不肯说就算了。我只管算我的账。”郗明月也散漫地道,“横竖你也不愿意回家了,回家就发疯,那就换个地方住。”前天夜里,他折腾完跑去客栈留宿;昨日夜间,则留宿在了苏道成家中。
    “嗯。这就对了。”郗骁沉一沉,道,“有个事儿我要告诉你。你听完之后,如果介怀,什么都不要说;如果不介意,打理好自己的心思,得空就进宫去看看持盈。”
    郗明月预感事关重大,侧头定定地看住他。
    郗骁简略地把持盈的身世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