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咔嚓——
那机械般的木纳脚步声,被耳边轰隆隆的激流声所淹没,那扑面而来的腐臭味也被漫天的水汽冲淡了不少。可那一跳一拐、畸形佝偻、数量众多的暗影,从浓厚的晨雾那端渐渐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
“打!”大花瞅准时间,大喝一声,便与黄莺扣动扳机,枪口便冒出火舌来,子弹如梭,打在那挤挤攘攘的尸群里,爆头的爆头,断肢的断肢,胸腔破裂的破裂……还有不少被同伴挤兑而失去平衡翻到在地被无情践踏的残肢骸骨,以及被子弹扫落千丈悬崖的森然白骨……
那如同炼狱般的场面,叫人惨不忍睹。
尽管如此,这些拥有不死之身的怪物,即便被爆掉头颅,被卸下残臂枯爪,即便失去所有感官,却依然阻挡不了它们拖着各自腐烂的躯体朝我们做本能的进击。
天色大亮,我们的视线变得清晰起来,而眼前的景象则令人噩梦连连。
那些暴露在阳光底下的腐烂身躯,比隐藏在暗夜里只闻其味不见其貌时更令人心惊胆战。
那张张皮裂肉绽的脸上下张合着,嘴边已无血肉,露出恶鬼般獠牙,口吐冲天恶臭。其身上的衣物早成破烂成布条状,上面还沾有之前死去的雇佣兵们的血液和白色脑浆等残留物,闻之作呕,而暴露在破烂衣物外的躯体,已不能称之为血肉之躯,而是烂肉瘆白,一团团如黏糊状的肉块,随着它们的晃动而不断往下坠,可又似粘稠液体挂着不掉,四肢处已完全没有半点肉,全都是森然白骨,看上去如同利刃,极为触目惊心。
我们就是跟这样的一群怪物,奋战了大半宿,单是想想,都叫人冷汗淋漓、毛骨悚然。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流逝,我们的战斗开始处于胶着状态,但无人敢有半点松懈。
余山和龙三宝两人已经攀上灰黑色藤条往崖壁平台处攀爬。
他们的速度极快,一抵达目的地,龙三宝便回身朝我们喊道:“快,上来!”
眼看大花和黄莺的枪火已经阻止不了这些尸兵的逼近,我和逹琥便从他们身后的岩壁内闪身而出,利用狭窄的空间,持刀往前左刀右拳,将这些杀不死的怪物一一击落到悬崖山涧底部。而大花和黄莺见龙三宝他们安全抵达目的地,便赶紧收起枪,别在腰间,争取时间往断崖处退去,并随之攀上灰黑色藤条往上爬,龙三宝和余山老早就伸长双手去接应。
眼看同伴们相继安全离开,我便放心去应付眼前这些腐尸。
别看这些尸兵,个个身躯残败看似弱不禁风的模样,可它们力大无穷,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它们用枯骨利爪将小径悬壁泥石狂暴地刨开,硬是将狭窄的小径拓宽了不少,并纷纷挤身而来,让我和逹琥应接不暇,只得挥刀迎击。
悬崖小径空间小,我们俩无法肩并肩作战,我甚至连赤炼都无法祭出,只得他前我后,或者我左他右,靠着自家身手敏捷去一对一肉搏。时间一久,便觉处处受制,越战越累。
耳边的哨子声一直络绎不绝,几乎响彻山涧。
我的目光越过群尸,准确地落在它们身后晨雾逐渐消散的深处。
在那里,三道黑色的身影背着光,立于高位,迎风而立。晨光恰到好处地从他们身后往前照射下来,又恰好落在他们的脚边,将他们的面目全都遮在背光的暗影里,令人无法看清他们的表情。
吹哨子的人依旧是那佝偻和尚与小沙弥。
随着他们吹哨子的节奏变化,尸兵们的战斗指数也频频上涨,它们大多都依照着本能横冲直撞,毫无攻击章法可言。
一直在我身旁的逹琥,也因此显出筋疲力尽的疲态,出手总是慢了半拍,身上多处被尸兵们挠抓得挂彩。而活人的鲜血更是激起了这些腐尸们的食欲本能,对我们的进攻更为犀利。
我们边战边退。
若我们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退到断崖处,并攀登而上,我们的下场,便会如同之前那些死去的雇佣兵们,被生吞活剥。
“杀掉那个矮个子,留下那个女的!”站于中间的那位带着黑色面具的和尚,这时候缓缓开口了。
他的话便是命令!
因此,哨子声开始变换了曲调。
于是,尸兵们的攻击目标,全都落在逹琥身上。这让他实在招架不住,节节败退。
这家伙的心眼多,但罪不致死,至少看在余山确实不遗余力地想带着我们脱离险境的份上,我不得不回身为他解围。
我们被缠住的情况,被攀上平台的其余四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黄莺急得朝我大喊:“姐姐,快上来!快啊!”
我倒是想啊,但逹琥已经陷入尸兵们的包围圈中,顺带的,我也被它们缠住,根本无法脱身,甚至无法分身回应她。
逹琥在群尸围攻之下,似乎知道自己今日在劫难逃,于是杀红了眼,怼着我,目露凶光。
他恨恨道:“他们的目标是你,只要你死了,一切都会恢复如常。抱歉,你还是去死吧!”
说完,他本是劈向群尸的刀,在黄莺他们的惊呼声中,忽然改了方向,朝我劈过来。
我的匕首和赤炼尚且在拼杀,根本来不及回身抵挡他这一刀。眼看他的刀就要落在我的脑袋上,我一咬牙,侧身飞起,越过他,往断崖处纵身跃下。
逹琥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举动,一刀落空之后,自身也因为反应迟缓,被扑上来的尸兵用利爪瞬间刺中了心脏,利爪一送一拉,他正颗心脏活生生被那利爪带了出来。
他双目圆瞪,满脸的不敢置信。
他直立的身躯被后面蜂拥而上的尸兵分扯着撕咬,瞬间撕成了碎片,淹没在那争食的狂狼中。
纵身跳下断崖的我,本想抓住垂挂在崖壁上的藤条往上攀升,谁知方才纵跃的力度太大,越过界限,根本够不着藤条,一把抓空,整个人失去平衡便如断了翅膀的飞鸟,直线往下坠。
“云殿!”
“云殿!”
“姐姐!”
悬崖上的大花他们见状,失声喊了起来,但被我耳边巨大的激流声给掩盖了,我什么都听不到。
极速坠落的我,目光无意中越过这些水流以及垂直而下的藤条,落在断崖处那三个追上来的和尚身上。那个佝偻和尚与小沙弥已经停止了吹哨子,立在那戴着黑色面具的和尚身边,一言不发地探身朝我坠落的方向看。
而那个戴着黑色面具的和尚,扬着宽敞的僧袍,迎着渐渐灼热的阳光,摘掉了他脸上的面具。他以身边两和尚看不到的角度,朝我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那张无比清秀又带了些痞气的面孔,让我忍不住惊呼出声——
智戊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