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苍?!
他……竟然还活着!
我怔住了。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怔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可是在做梦?!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可从未忘记,在那个大雨倾盆的日子里,他端坐在青竹案几前双目紧闭、面容疲倦却诸多不舍的模样。
“殿下韶华依旧,而老朽却已华发苍颜!”他的音容笑貌尚且历历在目!
我的目光注视着他,寸步不离,生怕自己所看到的只是一个幻影。
“你……又顽皮了,我的殿下!”敬苍弯下腰来,扶了我一把,他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着我。
他的声音如初,他身上那种松香的味道依旧,他此刻如此真实地站在我面前,让我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在梦境,还是在现实。
我眼眶湿润,茫然地看着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回来就好,别再出去了!山外风大,小心风寒!”他的口吻,像极了在规劝一个顽劣的小儿。因为在大漠里奔跑了许久,我浑身沾满了尘沙,看上去脏兮兮的。于是他伸手替我弹去衣服上的脏物,“时候不早了,快回房里梳洗一番吧,我在前堂等你用膳!”
“……”我没应声,怕一开口,眼泪便掉了下来。
敬苍见我不说话,以为我受伤了,忙上下审视我一番,关切之情毫不掩饰:“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我摇头。
他见我否认,便松了口气:“没受伤便好!去吧,去换洗一下,过来用膳!”他嘱咐着。
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应允下来,目光越过他看向那名练剑的少年。
少年自我现身那刻便已停下练剑,单膝跪倒在地上,对我毕恭毕敬。
虽不曾听他亲自说出自己的名字,但我心底早已经将他的姓名铭记于心
——在下陆吾,字秦天……
那番言语,至今记忆犹新。
只是那会,我不曾见过他年少时的样子!
少年感觉到我探知的目光,抬头迎向我,眨巴着琥珀色的漂亮双眸,没说什么,表情尽是疏离。
敬苍并未给我时间与他交谈,只是挥手让他退去。
我看着他起身往那扇木门处头也不回地离去,心里一阵失落。
当木门被关上时,我的万千思绪也被关在了木门外。
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我遗忘了,可一时间想不起此行的目的。
唉,不想也罢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此刻皆已伴随我左右,还有什么事值得我去关注的?
……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与敬苍一起生活在浮山城寨那会的时光……
每天若不是与敬苍下棋聊天,便是偷偷躲在篱笆墙下偷看少年在这垂柳依依的池塘边上,意气风发地练剑,偶尔光明正大地站在他面前,对他剑法指点一二。
少年十分聪明,一点即会。
我问他:“你为何要这么拼命地练剑?”
“因为我……要保护一个人!”少年挥剑如虹,即便汗流浃背也不会停歇。
“哦?你要保护谁?”我明知故问。
“……”少年缄默,抬眸看我时,琥珀色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时间依然在飞快地流逝,一眨眼间,似乎又过去了好多年。
少年由初处稚嫩的样子,长成了挺拔俊逸的青年,高出了我一个头。
他被敬苍钦点为我的护卫,忠诚地守在我身边。我们每天几乎形影不离,像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而他看我的眼神,也由最初的疏离变为亲近,乃至倾慕。
他的剑术在城寨里已无人能敌,可他依然喜欢在垂柳摇曳的地方练剑。而我却不再去看他练剑,反倒爱上了着一身白衣,随意披散一头长发,拎一壶酒,自斟自酌地坐在城头上,眺望着远方。
那远方,似乎藏着某些我所期待的东西,可它如迷雾般,遥不可及。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又过去了许久。
我有敬苍与他作伴,似乎过上了众星拱月的惬意生活,与世无争,平静如水,可我却发现自己越来越孤独,开始觉得空虚,像是缺少了些什么,或者遗忘了一些很重要的事,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那种记不得的空虚感与孤独感很是挠心,我不喜欢,可我无法挣脱。
我从不曾问我的护卫关于他的名字,但我已经开始唤他为“秦天”。
直至有一天,他问我:“殿下,你是不是不开心?”
他问这句话的时候,我正站在城墙上,饮着酒,默默看着远方。
我没回答,只是问了他一句:“秦天,你说,那远方,到底会是个怎样的一个地方?”
“殿下想去看?”我的护卫问我。
“想,但我去不了!”这里有敬苍,失而复得令我情愿自我囚禁。
“如果你想去,我便带你去!”我的护卫说。
“敬苍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我回头看着他,长发飘起,扬在他的脸上,这样看他,竟有些虚无。
“我是你的护卫!”他阐明事实,“我所习得的所有,一切以你的意愿为优先!”仿佛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会为我赴汤蹈火甘愿赴死。
“你也是敬苍的徒弟,我不希望你忤逆他!”我叹道。
话是这么说,最终,我们俩还是偷偷避开了敬苍的耳目,往我以为的远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