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门,高达百米,如同巨人位于视野中轴线上,气势雄浑。门页两扇,左龙右凤,相环而向,皆由黄铜浇筑。七颗闪亮星辰,便集于黄铜门面中央处布列如斗宿状,星辰底部是造工精细的隐形托槽,星辰与星辰之间被隐形托槽下的数道光线细细地连贯着,彼此相辉映照。
我看着这扇气势磅礴的大门,任凭身边的他催促,踌躇不前。
关于星辰的阐释,敬苍……似乎提过……
他说:“殿下,末日不可测,老朽终归苍茫大地一把黄土。在老朽不能随您左右时,您当抬头看向北天,明亮的星辰将取代老朽为您指往回归之路!您且看,七星成斗宿,前为魁,五七为标,故称之‘北斗七星’。七星又各自命名为天枢、天旋、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其中,枢为天,璇为地,玑为人,权为时,衡为音,开阳为律,瑶光为星,您莫忘了……”
莫忘了什么!他后面的话我想不起来……
“殿下,我们逃吧!只要打开了这扇门,我们便能逃出浮山城寨,逃出师傅的掌控!”我的护卫情意切切地看着我,他甚至迫不及待地执起我的手,要将我带往星辰之门。
我万般犹豫。
打开它吧!快点打开它吧!打开它,你便自由了!
心底有把声音同时在蛊惑着我。
殿下,请你记住,这扇门关乎到我族的至上隐秘,若殿下尚未准备好,万万不可开启……
另一把声音也在适时提醒我。
开,还是不开?
天人交战中,我左右为难,头疼欲裂。
而密室外,似乎因为我的失踪而乱成了一锅粥。
敬苍带着族人四处寻我未果,便料到我会出现在这里,因此,那杂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朝这边汇聚而来。
我的护卫一双眼睛紧盯着密室的那扇门,面如死灰,且双手在发抖。
我眯着眼,看着我的护卫,感觉极为熟悉,却也十分陌生。
他似乎很怕敬苍!
为什么?!
在我的印象中,秦天对敬苍,很是拥戴,他们之间已不是衣钵的传承,而是父与子的相敬,绝不会如此惧怕!况且,敬苍……性情素来温文尔雅,又怎会跟如今这样暴戾得让人惧怕?!
不对!这一切……都不对!
咔嚓——
密室的门,要被人由外而内打开了。
我的护卫一下子跳了起来,几乎是奋不顾身地拉起我冲向那扇黄铜巨门。
不——
面对这扇门,我内心无比拒绝,同时也有着无名恐惧,好像打开了它,我便不再是我!
可我的动作没有他来得快,他带着我冲到黄铜巨门前,不顾我的惶恐和抗拒,将我的手抓起,放在门上最接近我们的那颗摇光星辰隐形托槽位置上。
耀眼光芒顿起,门上北斗星辰的斗口与斗杓位置开始颠倒对换。
与此同时,八面灼目如烈日的镜子随之凭空而现,它们映照出门上星辰之光,统一折射在我身上,灼眼的光芒将我团团包围,周围的景象与色彩渐渐倒退成黑白色,浅白色……最终成了苍茫的一片空白。
空白处,如天地倒影,浩瀚中余我一人,与黄铜巨门对峙!
黄铜巨门的北斗星辰移交正反位置之后,星辰在开始闪烁着微光,仿佛再等我对它做些什么。
“打开它,去打开它吧!打开它,你便解放了!”
原以为消失在空白处的我的护卫,骤然站在我的身后,盯着我,也盯着这扇黄铜巨门,他咧着嘴,对我说。
在八面日照之下,他早换了一副面孔,不再是我所熟悉的俊逸模样。
他穿着一身深紫色汉式长袍,披着一件洁白无瑕的雪裘大衣,被白玉发簪高高束起。华服之下,他本是雍容华贵,气势逼人,却因浑身僵直、身躯肌肉膨胀甚至腐坏、臭烂的脓血横流而坏了气质。
这哪是我的秦天啊!这分明就是——
龙临渊!
在他的背后,还有一道黑影。他与敬苍相似,却不是敬苍,一身黑袍铺头盖脸,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冰冷眼睛。
我一眼便留意到他了,因为在这苍白的世界里,黑与白,容易相映得格外瞩目。
龙央?
不,这个人的气息比龙央更阴冷可怕。
“打开它!”黑衣人冷酷无情地开口。
我看了一眼他们,又看了看周围的空白,瞬间明白了为何总觉得不对。
这根本就是幻境!
我在这里所见到的所有关于浮山城寨、关于秦天和敬苍的影像,都是被人利用我的记忆刻意制造出来的,其目的就是想让我打开这扇黄铜巨门!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不惜亵渎了敬苍在我心里的形象,以及践踏了陆吾对我的感情!
该死!不可饶恕!
愤怒,在我胸口处燃起熊熊烈火。
赤炼在我袖中争鸣。
“若我不呢?”我冷眼看他,冷冷地回应。
“你以为还由得了你吗?!”黑衣人冷笑道,“莫非你认为就凭罗氏那黄毛小儿能破这日照之阵?做梦!冯道微为了保护旧族遗址,创造出日照之镜,将旧族城门封印在你的意识世界里,消除你关于旧族的任何记忆。只有在日照之阵中,你才能醒起一切,打开城门!然日照之阵非神级术师不可破,罗氏黄毛小儿纵然耗尽一身功力亦无法闯进来,没有救援,我劝你你速速死了抵抗这条心吧!你已是砧板上的肉,在我俩掌控中……”
“啰嗦!”我不耐其烦地一挥手,赤炼如灵蛇,从袖中飞窜而出,红莲之火绝处燃起,直喷至龙临渊和黑衣人处。
他们并没料到我说出手便出手,一点征兆也没有,先是一愣,尔后黑衣人反应速度,双手飞快结印,打出佛手,一道金色光茫由他指尖发出,闪电般朝我而至。
我抬手,水云袖甩了出去,轻而易举地将金色光芒收入袖中,一个转身,借力打力,甩向龙临渊。
龙临渊动作迟缓,眼看要被击中,黑衣人吃了一惊,奔至他面前,替他挡了下来,挡得有些狼狈。
我挥挥衣袖,笑了起来,嘲讽道:“真真是说得好听,死到临头还迷之自信!你难道不知,在我的意识世界里,由我不由你么?!你说日照之阵不可破?你太小看罗氏门生的能耐了!”
我说这话时,周遭空白处已经开始出现龟裂。这龟裂就好像玻璃层被人不断地捶打般,由头顶中央处朝四周蔓延。
“罗云真!”罗门生的召唤声从龟裂处透了进来,响彻整个空白世界,震得我脚下的土地都抖三抖。
我看向面露难以置信的黑衣人和一脸虚无的龙临渊,冷声道:“我真得感谢你们替我创造了假象,让我重温过往与敬苍生活的时光,只可惜我的护卫这个角色是个败笔,因为秦天不是我的护卫,他是我永世的夫君!为了报答你们,我可以让你们选择,要么从我的世界里滚出去,要么死在我的世界里!”
黑衣人倾身去与龙临渊低声不知说了些什么,龙临渊不死心地看向我旁边那扇黄铜门,他对我说:“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为何而存在么?答案就在你身旁这扇门后!”
“……”我沉默不语。
龟裂愈来愈多,愈来愈大。
罗门生要进来了,而我也要在现实世界里醒过来了。
黄铜门因为我的意识愈来愈强而渐渐淡去。
时不待人,龙临渊和黑衣人齐齐扑向我。
“我还真不知道敬苍他竟然会将城门藏在我的意识世界里呢!”我无视他们的偷袭,转头看向那扇逐渐隐去的城门,喃喃自语道,“如若知道,我早就回来了……”
与此同时,空白处开始坍塌,脚下的苍白逐渐被黑色取代。
罗门生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黑暗处。他面容清秀,一身素雅长袍,无风自扬。
他朝我伸出手。
我却摇摇头,在黑衣人和龙临渊杀到之前,抬手放在渐渐隐去的黄铜门上,顺着星辰布列的隐形托槽顺序快速连线。待到星辰绽放出灼目的光芒时,我往里轻轻一推,看似厚重的黄铜门,“吱呀”一声,便被打开了。
门内无数的记忆片段,如影片倒带般飞也似的钻进我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