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身俯视这具完好如初的身体,除血渍泥污外,已无一处骨伤。
北冥焰捏着一张干净的纸巾,替我轻轻拭去脸上的血迹。
此刻,他离我如此之近,如墨凤眼精致如画,落入我眼中成了一道绚丽的风景。
不知为何,对上他认真的眉眼,我的心没来由地一紧,面颊不由自主浮上一抹红晕。好在夜色迷离,我的羞赧并未落入他眼中。
待我脸上的血渍被尽数抹去,他轻缓地将我抱起,放在一棵树下避雨。
“在这等我。”
他吻了吻我的额头,起身朝黑暗走去。
我忽然拉住北冥焰的手,心下涌起复杂的情绪,今夜若非有他在,我们怕是早已归西。
满腹难以名状的感激,可话到唇边,却只化作简单二字:“谢谢。”
他似是一怔,旋即凤眼含笑:“对夫君还说什么谢。”
我无奈地苦笑,还不习惯承认他是夫君。
北冥焰去救我的家人了,想到夏千阳,我心如刀绞般万分难受,还有爸爸也是生死不明,梁秋虽平日与我不睦,可也没到希望她死的程度。
眼下,我别无他法,只能寄希望于北冥焰。
忽然,天边闪过一道红芒,霎时,一道耀眼金光划破天际,似是从乌云斜射而下,照亮了大半边天。
我不由得捂住视线,依稀看见金光中显现两道人影。
一黑一白,却有着近乎复制般的相似容貌,均是头戴一顶长长尖帽,身着及地长袍,手持锁链铁圈,面色苍白如纸。
我心道,这难道是黑白无常?
民间传说,黑白无常乃冥界勾魂使者,但凡有死人出没之地,皆有黑白无常现身,前来勾走死者魂魄,带往冥界转世投胎。
他们是来勾谁的魂?
待金光褪去,一黑一白两道人影缓缓朝北冥焰靠近,连步伐也是出奇地一致。
北冥焰负手而立,一双凤眸深邃幽冷,宛若黑夜中的鹰,睥睨着黑白无常的身影。夜风拂动下一袭黑衫衣袂翻转,冷傲孤清,却又透着镇定自若的王者之气。
却见黑白无常缓缓行至北冥焰面前,对他毕恭毕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参见殿下。”
我心下不解,他们唤他殿下?这是什么称呼?北冥焰究竟是什么鬼?
却见北冥焰摆了摆手,一双凤眸愈加幽冷,直直地凝住黑白无常:“你们来做什么?”
黑白无常相视一望,小心翼翼地开口:“回殿下,自然是来收魂的。”
“收谁的魂?”北冥焰挑了挑眉,锐利的视线宛若苍鹰。
我不由得怔住,他在我面前向来随和不羁,抑或戏谑邪魅,我从未见过他这般锋芒毕露的强势,令人望而生畏。
黑白无常指了指地上的一个身影,我望过去,心下赫然一惊,他们指的是夏千阳。
“此人阳寿已尽,下官前来带他去冥界报道。”黑无常垂眸,恭谨地说道。
北冥焰似是沉吟一瞬,缓缓开口:“我已改了他的生死簿,他不会死了。”
生死簿?我轻声呢喃,他难道是阎王爷?会有如此大的权力。
总觉得,今晚我好像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黑白无常面色大惊,颤颤巍巍地俯首道:“殿下擅改凡人生死簿,冥王大人若是知道会怪罪的。”
北冥焰笑了笑,不以为意:“冥王若要罚也是罚我,与你们无关,不必惊慌。”
“这……”黑白无常看上去为难不已,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时尴尬地愣在原地。
北冥焰看向不远处那几名倒地的村民,眸中狠厉毕现,“那几名恶人已死,你们该勾的是他们的魂。”
黑无常怯声开口:“那三人本是阳寿未尽,殿下却强行杀了他们,这……”
白无常也附和道:“殿下这是一口气改了四个人的命数,怕是不妥……”
北冥焰抿住薄唇,不屑地扬起浅笑:“改了又怎样,那几个恶人本就该死,就算是冥王知道,又能奈我何?”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轻叹着败下阵来,我见他们瞥向倒地的夏千阳,眼中尚存不甘,却没再说什么。
“看来此处已不需要下官,那么殿下保重。”
说罢,黑白无常行礼作揖,便要打道回冥界。
“慢!”北冥焰忽然唤住他们,轻笑开口:“二位这勾魂使者一职也做了几千年,为何还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黑白无常闻言,似是浑身一颤,诚惶诚恐道:“殿下何出此言?”
北冥焰冷下眉眼,缓声道:“这里的村民一直炼鬼害人,如此多的孤魂野鬼在此作祟,你们难道没有察觉?”
黑白无常相视一望,赔着笑脸:“人界每日逝者太多,难免有所疏漏。”
“哦?是有所疏漏,还是故意视而不见?”
黑白无常闻言,立时跪下身,战栗不已:“殿下这话言重了。”
北冥焰笑了笑,居高临下地睥睨他们:“我知道你们每月俸禄稀薄,冥王向来勤俭自持,却也不照顾神职官吏的感受,你们偶尔受点小恩小惠,也无伤大雅。”
黑白无常不再多言,似乎默认了北冥焰的话,我躲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不禁目瞪口呆,不想冥界官吏原来也这般贪财。
“至于修改生死簿一事……”
北冥焰话未完全出口,黑无常就抢答道:“下官从未听过此事,不知殿下在说什么。”
北冥焰凤眸含笑,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言。
待黑白无常走后,我早已按捺不住,迫不及待地跑到北冥焰面前,一脸愧疚地看着他:“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北冥焰摸摸我的头,笑得宠溺:“这点小事哪里是麻烦。”
我看着他俯下身去,探了探夏千阳的鼻息,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说实话,我和他素不相识,只有过几面之缘,我不懂他为何能为我做到这个程度。
若说毫不感动,那是假的,哪怕他是鬼。
半晌,他起身告诉我:“你弟弟已经还魂了,至于你父亲和那个女人,他们伤得本就不重,一会就能醒过来。”
我暗忖道,爸爸和梁秋坐在前排,都系了安全带,自是伤得不重,只有我和夏千阳,本是一死一重伤,却都因北冥焰,躲过了这场大劫。
一时间,只觉得心中暖意如春,喜不自持,我竟忍不住哭起来。
我平日很少哭,这是我自己都未曾预料的反应。
北冥焰蹙了蹙眉,将我搂入怀中,替我轻轻拭去泪水:“这里交给我,你在树下睡一觉,我保证你醒来后,一切都恢复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