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戌之间,松溪口。
“弟子琴江,弟子甄狄,拜见师父,师叔。”
琴江和甄狄来到松溪口溪边的棋室里,跪下,抱拳给此时正在对弈的道英真人以及道和真人行礼。
“起来吧。”
首先开口的是道和真人,说话的同时,还带着笑容,很是慈祥。那笑容暖意十足,就算是这昆仑山的终年积雪,怕是也会被这笑容给暖化了吧!
两人依言起身。
“何事?”
就在这时,一个飘渺的声音在琴江和甄狄耳边响起,像是幽静空谷里的一抹清泉,空灵淡然。
说话的正是道英真人。
“弟子扰了师父对弈雅兴,甚是不该。不过,昨日弟子闲时谱了一曲,想请师父过目,指点指点。”
琴江恭敬地双手呈上,自己写好的卷轴。
道英真人暂时放下棋子,取过琴江手里的卷轴,细细观之。
道英真人一句话也没说,也没什么表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琴江和甄狄互看了好几眼,心里的不安,好似骆驼背上不断积压的稻草。时间每过去一刻,稻草就增加一捆,沉甸甸的,快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终于道英真人看完了卷轴,平静如水的面容漾起了些许笑意。
“江儿,说说看,你当时,是怎么想的?”
看着这玄妙无比的曲子,道英真人心里不由十分好奇,自己一向引以为傲的弟子琴江是怎样想到此曲的?
虽然琴江天赋异禀,人尽皆知。但此曲暗合阴阳五行,曲调时而似万马奔腾,气势澎湃,时而似山间溪流,哀哀婉婉,起承转合,如同神来之笔,一派天人之姿。
与琴江以往那种霸道肃杀的手笔甚是不同,这可谓之奇也。
“弟子没有想过。”
琴江低头敛目,老老实实地回答,没有半分隐瞒。
“哦?那是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奇了,没有想过?
怎么可能?
道英真人很快意识到,此事还有曲折。
“昨日,我们几兄弟在桃花池边沐浴,结果突然之间,一阵头痛向弟子袭来。待到疼痛消解之后,弟子脑子里就出现了这张曲谱。后来,弟子便立刻把它写下来,拿给师父过目。”
琴江把得到此曲的经过,一五一十地禀告。
“现在身体可有不妥啊?”
听闻这样一个奇妙的经过,道英真人并没有关心此事为何如此奇怪,反而是略显担忧的询问琴江的身体状况。毕竟,自己的掌上明珠若是明珠蒙尘,那可是天下最大一件伤感的事了。
“无碍。”
琴江思索了片刻,未觉异常,遂摇摇头道。
“把手给我。”
道英真人还是有些不放心,立刻吩咐道。
“是。”
琴江乖觉地伸出自己的手。
“嗯,脉象平稳,应是没有大碍。”
道英真人一番细致地诊脉过后,微微点了点头。
“那不知师父以为此曲,如何啊?”
琴江瞟了瞟还在棋盘上放着的卷轴,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道英真人的表情,心中有些忐忑,遂试探道。
“哈哈哈~~~江儿啊,此曲妙极啊!”
听闻此曲的获得经历,道英真人不由哈哈大笑起来,颇有几分放浪形骸之状。
不过,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道英真人为何如此。就连和道英真人一同修炼数十载的道和真人,也是对此一头雾水。
“哦?当真如此?我看看!”
道和真人也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曲谱,惹得他这个“琴痴”师兄这般高兴?道和取过棋盘上放着的曲谱一看,也和道英真人一同笑起来,不由啧啧称奇,诚如道英真人所言啊!
“既然如此,此曲也就是江儿妙手偶得之作。没想到我的徒儿竟有这般造诣,也不枉老夫当初把权符交给你,当真是令老夫欣慰啊!”
道英真人捋了捋自己那长长的白髯,目光颇为殷切地看着琴江。一种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师父过奖了。”
不过,琴江并不这么认为,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毕竟,这曲子不是自己想出来的,而是头疼过后就那样直挺挺地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的。正所谓,无功不受禄,道英真人的这一番夸奖,言过其实,自己可承受不起这等谬赞啊!
“此曲可有名字?”
道英真人想到此曲是这样的奇妙,应该已经有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还未取名。”
但是,出乎道英真人意料,琴江还没有为此曲命名。
“若是还没有的话,不如就趁现在想一个吧!”
这样一首妙不可闻的曲子,竟然还没有名字?这可是一件令人挺遗憾的事情,道英真人遂催促道。
“不如由师父赐名吧!”
琴江想了想,觉得还是由自己的师父题名更为稳妥一些,遂提议道。
“此曲是你写的,老夫怎能忝列?还是你自己想吧!怎么越大,反而越懒了?”
道英真人不由调侃起了自己这个徒弟。
“不如就叫‘天尊’吧!”
琴江略一思索,为这首曲子取了一个隐隐有王者之意的名字。
“‘天尊’,天下之至尊!嗯,好名字啊!不过,此曲也配得上这样一个大气的名字!”
道英真人在心里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现在真是更加欣赏琴江了。果真是一不世出的奇才,凡事攻其要害,也不枉当年把他带回昆仑山。
“承蒙师父夸奖。”
琴江恭敬地谢过。
“谱了此曲,江儿以后作何打算啊?”
道英真人预想着琴江未来有可能的打算,不由出口试探。
“弟子打算过些日子过后,就和三位师弟一同闭关修炼,练就天尊之阵。”
琴江郑重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天尊之阵?这是何物?”
道和真人感到奇怪,这曲谱都出来了,接下来就应该是练习曲谱了。怎么又和阵法又扯上关系了?难道...
“师父,师叔,想必已经看出此曲奥妙之所在。本不必弟子多言解释,但是请允许弟子在师父师叔面前,班门弄斧。此曲共有三章,分为前奏,中奏和后奏。而其中的中奏,一共分为五节,要是弟子没有搞错的话,此五节分别对应的是宫商角徵羽五调,此五音对应五行,演奏起来暗合阴阳五行之理。所以昨日将此曲写下来之后,弟子就在思考,看此曲是否可以炼制一个阵法。按照弟子以往的经验来看,应该可以,不知师父意下如何?”
琴江抱拳作揖,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嗯,的确可以。你们四兄弟,每人都有自己的主调,既可以合奏,亦可独奏。但是,现在你们只有四个人,‘天尊’之曲若要炼制成为天尊之阵,需要五个人。江儿,这番境况,你打算怎么办啊?”
道英真人提出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不过,这也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不得不面对和解决的问题。
“这个好办。师父赐给弟子的双琴,梦羽琴主宫调,而紫露琴主角调,恰好可以补足空缺。现在弟子已经能够自如地召唤琴灵----梦羽,可以让他充当第五个人。相信以弟子现在的修为,此事并不难办。”
琴江轻松地解决了眼前的难题,眼角微微露出狐狸般的狡黠。
“江儿果然聪明,那你们准备什么时候闭关?”
既然难题已解,接下来就是如何修炼的问题了,道英真人也挺关心这个总是带给他惊喜的徒弟的日后的打算。
“过些时候吧,弟子还想再好好研究一下曲谱。毕竟,现在还有诸多疑团未解。顺便钻研一下阵法,创制出独一无二威力无穷的天尊之阵。”
琴江禀告了他未来的计划。
“你们需要闭关多久?”
这首天尊曲是如此复杂玄妙,道英真人不由在心里暗自揣测着,琴江所需要的时间。
“少则五年,多则七年。”
琴江略微斟酌,笃定地给了道英真人一个自认为很合理的答案。
“嗯,派中的事情,就交给你们师叔,安心地去闭关吧。”
道英真人听到这样一个短暂的时间,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是这心里却是暗暗吃惊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几个孩子可是世间少有的器乐奇才。否则,当初也不会收下他们作关门弟子了。那么,照此看来,这个艰巨的任务也是有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遂以现任掌门人的身份对日后的工作做了安排。
“是,师父。”
琴江,甄狄皆是恭敬地行礼。
眼见事情已经交代清楚了,琴江和甄狄也就离开了。
琴江和甄狄走后,道英真人再次拿起棋子和道和真人对弈。
“师兄,此事十分蹊跷啊!”
道和真人方才在几人讨论时,并未言语。但是,越想越觉得,此事疑点重重。琴江他们是如此的优秀,面对这般突如其来的一番变故,若是因此一失足成千古恨,岂不是一种缺憾?岂不是白费了自己师兄一番苦心孤诣?
“师弟,无需为此事操心。”
但是道英真人却出奇的平静。
真真是让人瞧不明白。
“为何?”
道和真人可不明白他这个师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我们修道数十载,怪事可还见的少?既然江儿在剧烈的头痛过后,能够把脑中出现的曲谱写下来,这极有可能是一种机缘。正所谓道法自然,或许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天意。江儿现在的修为比之于其他门派的高阶剑修,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有些门派长老的修为还不及江儿。依照江儿现在的状况来看,也许离上窥天道的时日也不远了。或许,老天自有一番安排吧!此事虽是奇怪,可也有它合理之处。现下,江湖上烽烟四起,为的就是那凤凰曲谱和凤凰九晶石,传闻得此宝物,便可羽化成仙。若是江儿他们真能练就此阵,或许还能救天下苍生于水火之中,也许这也就是江儿他们的机缘所在吧。”
道英真人气定神闲地落下一颗黑子在棋盘上。
然而,就是这一颗棋子却盘活了整个棋局。
道英真人的棋局,起死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