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谁说的？”
    梦羽有些气愤地皱了皱眉，努努嘴道。似是只要知道是哪个兔崽子干的，就要去找那个人算算帐一般。
    “要不是因为小珏胆小，当初也不会给师父添那么多麻烦了。”
    然而，琴珏并未回答梦羽的问题，只是兀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不过，这沮丧的氛围可是越来越浓。
    “你啊~~~年纪轻轻的，怎的心思是这样沉重？多思无益！”
    梦羽点了点琴珏耷拉着的脑袋，嗔怪道。
    “说的就好像梦羽哥哥有多大一样。”
    梦羽的动作和嗔怪的话语，立刻让沮丧的琴珏抬起头来，回了一句嘴。
    不过，这小嘴还是瘪瘪的。
    但好在眼睛中的阴霾散去一些。
    或许是梦羽天生就有很强的亲和力吧，仅仅是这样一个类似于大哥哥的动作，就让琴珏的沮丧很快被另外一种较为轻快的情绪取代，注意力立刻就得到了转移。
    但这也是有渊源的。
    琴珏自小离开了父母，安全感很差。接触的人，又比自己大了很多，又由于身份的问题，鲜少和坤决宫以外的人接触，自是感到心中差了点什么。
    虽然他与箫鹤、甄筝亲近，但更多的是因为这两者是他在坤决宫里唯二能够亲近的人了。
    琴江是他的师父，他也不敢太过放肆。尤其是他与琴江之间有别扭的师徒关系在中间梗着，就更不可能让琴江成为倾吐心思的人了。
    而甄狄，整体感觉清清冷冷的，但也不是那种寒冰的状态。只是很安静，话也少，动作也轻，万万没有箫鹤、甄筝之属那么轻佻和欢脱。甄狄更像是一个师父，一个长者，对于琴珏而言。有些知心话儿，自是不会对甄狄说。
    而道英和道和，就更是与琴珏之间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即使琴珏是他们疼爱的徒孙。
    后来，有了紫露。
    虽然紫露的性子比较活泼风趣，但琴珏和紫露之间仍旧很别扭。这自然是因为修为的问题，琴珏对紫露总有几分愧疚。并且，他和紫露认识也没多久，又是主仆的关系，自是还较为疏远的。即使是像紫露这种性子活泼的贴身内侍，也没法成为琴珏能够倾吐心声的人。
    更何况，一个安全感并不强的人，接受陌生事物的时间会比一般人还长。这样的人，在心里筑了一道看不见的城墙，把别人挡在了外面，也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自然是这般的。
    倒是梦羽有了这个机缘。
    一来，琴珏对梦羽熟悉。因为琴江的关系，琴珏常常见到梦羽。二来，梦羽对人和善，偶尔还会说出一两句俏皮话来逗逗大伙儿，使人倍感温暖。三来，梦羽那张俊脸虽然与琴江有六分相似，但却少了琴江的锐利，更多的是温和和妩媚，使得人不自觉得想要亲近。并且，也不会让人感到危险。
    这般看来，梦羽倒是个老天安排的合适的人选。
    “你梦羽哥哥年纪不小了！”
    梦羽佯装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粗声粗气地说道。
    那样子，仿佛此刻的梦羽已然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儿了。
    “二十有余？”
    虽然琴珏知道梦羽和紫露是琴灵，但却对其所知不多，只道是他们因为灵血的滋养而化灵。想起自己的师父曾经说过他使用梦羽琴的时间，琴珏便把这个时间当做了梦羽的年龄，遂如此猜测道。
    “小珏是想逗梦羽哥哥开心，是吧？”
    梦羽戳了戳琴珏的肩膀，笑得一脸灿烂。
    “没有啊~~~不过，梦羽哥哥看上去真的好年轻啊！”
    琴珏老实地摇了摇头，很诚恳地表示自己并没有溜须拍马。
    “你梦羽哥哥要论年纪，可是个老头子了！”
    梦羽俏皮地撅了撅嘴。
    “怎么可能？！”
    这倒是刷新了琴珏的认识。
    明明是比自己还要水嫩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个老头子嘛！
    梦羽哥哥这是在开自己玩笑吗？
    可是...
    一点也不好笑啊！
    “你梦羽哥哥都快一千岁了！”
    梦羽眼波浩渺地道出了实情。
    “一千岁？！不可能！不可能！”
    琴珏果真是个小孩，立刻就被这样令他震惊的消息吸引住了全部的注意力，连连惊叹道。就连之前的那种深深的沮丧，也不知这会儿跑到哪里去了。
    “要不，你去问问主人？”
    梦羽一脸神秘兮兮地指了指琴江的房间。
    虽然琴江和琴珏之间的关系可以堪称别扭，但这并不妨碍琴珏对于琴江的敬仰和敬重。
    毕竟，这琴江的威严和能力都在那里摆着了，不服不行啊！
    梦羽这般说辞，自是会让琴珏相信的。
    “不论怎样，都看上去不像啊！”
    琴珏虽然相信琴江，也很想相信梦羽的话。但琴珏灼灼的眼光，在梦羽那张完全没有半点时光痕迹的脸上逡巡了很久，仍旧觉得不信。
    “小珏，你认为眼见就一定为实吗？”
    为了让琴珏相信自己的话，梦羽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略带高深地问道。
    “...这......不一定吧~”
    梦羽的这个问题，可是把琴珏给难住了。
    琴珏低下头左右思索了一番，想了想下山以来的经历，以及平日里的种种，非常艰难地得出了一个结论。
    但琴珏很不确定这样的答案对不对，遂很是犹豫地回答了梦羽的问题。
    眼中还怯怯的，生怕自己说错了，会让梦羽不喜欢自己。
    毕竟，梦羽给自己的感觉，是所有人当中最好的那一个了。他愿意陪自己聊天，他愿意为自己保守秘密，他体谅自己。
    若是因为一个简单的问题的答案，就失去这些...
    是不是又会...
    “嗯！不错！小珏能够在这个年纪就懂得眼见不一定为实的道理。”
    琴珏的那点小动作，怎会逃过梦羽的眼睛？
    就连琴江和甄狄那样的老油条都逃不过，更何况是琴珏这种白纸了。
    梦羽明白琴珏想要什么，遂毫不犹疑地肯定了琴珏的说法。并且，语气笃定，还大哥哥般的摸了摸琴珏的头，毫无保留般的表扬了琴珏。
    虽然，梦羽并不认为琴珏说的完全正确。但无论是出于琴珏的经历考虑，还是性情上面的考虑，都应该给出肯定的答复。
    这点梦羽很清楚。
    依着琴珏这般的性子，若是打压的话，恐怕真的要变成一只把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了。并且，如此一来，琴珏的内心只会更加封闭。以后想要套话或者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就更加困难了。
    所以，与之建立情感联系是十分重要的。建立了稳定而持久的情感联系，这般才能让琴珏彻底敞开心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达到自己想要达到的目的。
    “梦羽哥哥~”
    一听自己的答案是对的，而且梦羽还言辞恳切地表扬了自己。琴珏的内心，就像是忽然被放进了蜜缸一样，甜甜的。
    不过，头一次被这般表扬，让琴珏很不好意思。赶紧低下头去，小脸羞红羞红的。但那语气里饱含着的兴奋，可是半点都藏不住的。
    “你梦羽哥哥在这红尘中活了一千年，那是一段非常非常漫长的时光，足以消磨掉人的一切棱角。不论当初你是怎样的一个人，在长久的时间磨砺下，也会变得愈发不同。以至于，当人的生命终结的时候，回顾自己的一生，却发现自己已经活成了自己最不愿成为的样子。哪怕你最是不喜杀戮，或许你这一生却做了一个侩子手；哪怕你这一生最喜逍遥自在，或许你这一生却只能生活在高墙之中，画地为牢；哪怕你这一生最喜鲜衣怒马，或许你这一生却只能布衣素缟......人生有太多太多的无奈和悲哀，这是人力无法扭转的事情。然而，正是因为没法去扭转，于是，我们只能去接受，顺其自然。人之生老病死，实属常态，就好比这春夏秋冬的轮回一般，是一种人不可抗衡的自然规律。所以，小珏没有必要去害怕死亡。小珏所看到的白骨森森，那只是人在死亡过后，留在这个世间证明着他存在过的证据。并不能代表什么，仅仅只是证据而已。小珏没有必要害怕。小珏，你要知道，无论出了什么事，我们都是你最坚实的后盾！你没什么可怕的！”
    看着琴珏一副含羞带怯，却又兴奋的样子，梦羽便知这条情感联系的桥已然搭建成功。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加固这座桥了。
    此刻，梦羽就把琴珏当做了自己的孪生弟弟紫露。一把揽到怀中抱着，轻抚着琴珏的脊背，给琴珏他最需要的安全感。
    然后，眼神旷远地为琴珏讲述了一段高深莫测的话。
    末了，梦羽转而看着琴珏的眼睛，带着坚定不移的目光，笃定道。
    并且，搂着琴珏的怀抱也跟着变紧，似是为了回应那般坚定无比的话一般。
    “......师父也会死吗？”
    琴珏刚开始被梦羽的话搞得云里雾里的，并不知晓其意。但没来由的，琴珏仍旧是相信梦羽的话是非常有道理的，遂认认真真地听了下去，不漏一字。到了末了，梦羽那坚定无比的眼神，就那样毫无征兆地闯进了琴珏的眼里，给了琴珏内心狠狠一震。自此，琴珏也记住这个坚定无比的眼神了。
    顿了老半天，琴珏才类似游魂般的飘出一句话。
    不过，这句话也算是对梦羽之前一番唇舌的回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