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1
    弗加岛的某个房间。
    天将破晓的时候，有人叩响了房门。
    只轻轻敲了一声，那人便恭敬的低声喊道：“老爷，人醒了。”
    过了四五秒钟，里面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黑色唐装的人对门外的人道：“老爷让你们直接将人带过来。”
    门外的人应声而去。
    黑衣唐装的男人回到屋内。
    这是一间非常有中国古风韵味的房间，所有的用品全部都是木雕而成，屏风隔断、博古架、书架、长榻、长案，墙壁上挂着水墨古画，长案上摆着古琴。
    甚至屋内照明的设备都是宫灯，以及不知名的会发光的珠子。
    整间屋子里找不出一丝现代痕迹的东西，书桌上用的文具也是古人用的笔墨纸砚。
    靠窗处有一张靠椅，靠椅上垫着纯手工刺绣的坐垫和靠枕。
    一人坐在靠椅上，正对着窗、后脑勺对着门。
    椅子很大，那人整个背部都被椅子挡住，从他后面看，只能隐隐看到他头顶的些许带着些许银色的头发，以及他搁在扶手上、拇指带着祖母绿扳指的右手。
    和泛白的头发不同，那人的右手皮肤状态看起来还很年轻，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不留指甲，修剪的十分整齐，是一只很漂亮的手。
    唐装黑衣人视线从那泛着白的银丝晃过，微微垂头：“老爷，人带过来了。”
    “你来问，我听着。”
    “是。”
    黑色唐装男人侧身，对外面说了一句“进来”，门立刻被推开，顶着蓝磬凌身体的人走进了屋。
    和面对余黛时的暴躁不同，现在的他看上去简直乖得不行，看不出半点张扬。
    他脸色有些白，声音也透着虚弱：“老爷、宋老板。”
    唐装男人，也就是宋老板恩了一声，直接让他靠近，等他靠近了，就抬掌覆在他的脑门上。
    “小凌，说说情况，你现在还记得什么？”宋老板收回手，问“蓝磬凌”，语气很温和。
    小凌脸色微白，他现在还完全不记得他是谁，他记忆中全部都是五年前睁开眼之后的场景，所有人都告诉他，他是蓝磬凌。
    但渐渐的，脑海里浮现的一些模糊的场景让他知道他并不是，却没有任何表现。
    这边熟悉的人都喊他小凌，他以前也不觉得有什么，甚至在内心里对“蓝磬凌”这个身份已经有了大半的认同。
    可此刻，他却无由的有些排斥这个称呼，觉得非常刺人，不光是刺人，还刺心，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心里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疼。
    然而，这并不是他的身体，也不是他的心。
    微垂着头，小凌道：“我只记得余黛认出我不是蓝磬凌，然后我追问她原因，她说因为我心底并不是真的喜欢她，她能够敏感的感觉出来，所以认出了我。之后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其实他还记得那双眼，可以称得上美艳的大眼，和那双眼里的闪亮光芒，只是一想，脑袋里就像是火烧火燎一般的疼，几乎让他又有要晕过去的感觉。
    “是余黛下的手？”
    “恩，只有可能是她。”
    一直不吭声的“老爷”忽然轻笑一声，嗓音低沉。
    “这就有趣了。”他缓缓道，“这就是说，我们看到的场景，最后一部分，竟然是她用的障眼法？不错不错！竟然把我也蒙了过去。”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他的语气已经变得极低，透着刻骨的寒意。
    宋东升知道，老爷这话里有两层意思。
    一是说余黛的障眼法骗过了他的眼睛；同时，也是说一直在蓝磬凌身边打探消息的乌黎，传的消息有误，蒙骗了他。
    而冷气，大部分是针对乌黎。
    跟着老爷的人都知道，老爷最讨厌背叛。
    宋老板道：“我派人去抓他。”
    “不用了。”老爷立刻否决，缓缓道，“他敢这么做，八成是投靠了蓝磬凌——很快，他自己会来到我面前。哈哈，多少年了，也没有人敢当面和我叫板，我也真的是有些期待。”
    宋东升看到，老爷搁在扶手上的手，在说话的时候，缓缓握成了拳，有些瘦削的手背上，能看得到凸起的青筋。
    很快，老爷就松开了拳头，并且在扶手上轻拍一下。
    小凌只觉得眼光一闪，面前便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压迫感。
    他知道这人是谁，连看也不看抬头看，低首垂眸，视线余光能扫到老爷手手中的扳指。
    他恭敬道：“老爷。”
    “小凌，你怨我？”
    心下一紧，小凌立刻道：“没有。虽然我现在知道我并不是蓝磬凌，但是若没有身体安置，我只能是一缕孤魂。老爷于我，恩同再造。”
    不管他心里到底怎么想，这番话听起来非常真诚。
    “你不想再做蓝磬凌了？”
    小凌心想，他其实从来也没有做成过蓝磬凌，一切只不过是周围的人精心编造的谎言，那谎言不仅蒙骗了他，也蒙骗了编造谎言的人，只不过他们并不觉得罢了。
    沉默了一瞬，他选择说真话：“是。我不是他，伪装的再像也不是。”
    何况，他根本就没办法伪装的十足像，不然的话，也不会那么快就被余黛认出来。
    “最后再做几天吧。”老爷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等过了东升的婚礼，我就给你自由。”
    小凌闻言并不欢喜，反而只觉得凉气嗖嗖的往上冒。
    自由，有时候其实意味着毁灭。
    “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杀人狂魔。如果一切顺利，盛会过后，我会给你换回你自己的身体，并让你恢复记忆。”
    小凌已经收拾好心绪：“一切听老爷吩咐。”
    心底深处，他在想，如果事情并不顺利呢……
    老爷已经回到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天空。
    他用极低极低、连宋东升和小凌也听不到的声音道：“太阳要出来了——我的希望来了。”
    海平面上，朝阳跃出海面，海水被映出鲜艳又热烈的色彩，被风一吹，就荡起涟漪，非常好看。
    清晨微凉的气息扑面而来，余黛站在窗前，深深吸了口气。
    外面隐隐传来了声音。
    “准备好了，现在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