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杆子不是长上匠*!至少不能算正式木匠,却挡不住生计的逼迫,干了大半辈子的木工。时间久了,干出来的活计,也就有了专业木匠的水准!
这会儿,罗大木匠正带着两个小伙计,呼哧呼哧地锯着厚木板,满脸却爬满了愁纹:王延兴给他安排了一长溜的活计……一些活计他干过,比如箍桶,可他从来没有箍过要在腰眼上开洞的桶。
他不怕干活,可他怕干了半天活,没一无所成!
他很希望王延兴能跟他多解释几句,这在水桶腰眼上开孔是个什么章程:若是只要装半桶水,那何苦要箍这么高的桶?可是,王延兴却没有跟他细讲。不是王延兴不想跟他细讲,而是,他跟吕奇和孟咸讲解的时候,已经费尽了他全部的口水。
王延兴也没想到把吕奇拉过来看矿场,其实也是给自己刨了个坑。他毕竟不是专业学哲学的,对黑格尔、康德之类的学说都是一知半解,哪里能经得起吕奇的刨根问底?马克思主义哲学倒是学了个半桶水,可是,让道士学唯物主义,是不是有点跑得太偏了?
其实,王延兴也不想想,自从他动了歪脑筋,想办法要将吕奇留在泉郡之日起,就已经将一个根正苗红的小道士带偏了路。吕洞宾若是知道了,自己的弟子学哲学去了,分分钟钟就要过来找他算账!不过,按纯阳真人千里之外可以飞剑取人首级说法。倒是免了跑过来的折腾,只是王延兴得小心一点,会不会突然有一天,一柄飞剑从天而降,取了他首级而去!
不知死活的王延兴还没想到这一节,他现在正在把数学、物理这些东西跟天道联系在一起,要把小道士往更斜处引。他对吕奇说:这个世界太复杂了,要认识他,就必须先要对这个世界进行拆解,把各种要素用最简单的符号来描述。而这些要素之间的关系,便是天道的一种表现。
比如水,从高处往下流,就可以用一个点来表示水,一个箭头表示方向。一个桶用一条下凹的线段表示,至于桶的重量,便也用一个点来表示。因为重量总是往下的,所以,也可以用一个朝下的箭头表示这个桶的状态。
要让桶悬在半空,自然要用手提起来,这个向上的力气,则可以用一个向上的箭头表示。
现在,桶是空的,桶的重心在下面,而提桶的着力点在腰眼的位置,此时,桶能保持稳定。当开始往桶里面注水后,桶的重心开始上移,当重心高于腰眼的时候,桶身就会因为外界的扰动而失去平衡,而倾倒……
吕奇瞪圆了眼睛听完,一脸惊讶,王延兴只得对他又是一番讲解:我们要认识这个世界,要经历初步认识,分割简析、再回归本源的三个过程,嗯,这叫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
哇……继之果然是非常人啊!吕奇感叹道,这看山是不是山一语,就满是深意啊!
唉!王延兴却无力享受吕奇的赞叹。学过物理的人都知道,这叫受力分析,不过是物理最入门的知识。重心、平衡等概念也都是最基础的东西,可偏偏吕奇跟孟咸都是第一次听,哪能一下就能接受。
唯一可以寄托安慰的是,吕奇对这种将一个事物简化成一个点,将方向用箭头表示,将重量、大小都用数字描述的方式还是很感兴趣,只是初次接受,有点慢。可孟咸就完全蒙圈了。唉,想想孟咸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学起物理来,应该不会太难,谁想,这家伙,就是一24k的文科生……
还好,罗杆子不用知道受力分析,也能箍出桶来……
王延兴跟两个好奇宝宝讲完桶的故事后,开始着讲另一个木工活:风箱!
这东西在现代人看来,原理简单,不值一提。可在孟咸和吕奇看来,那也是奇思妙想的巧物。只是,他们不却不知道这玩意的出现,给古国古代冶金带来的,将是革命性的提升。
要知道,在风箱之前,往炉子里面鼓风的东西,是大皮囊。那东西很重,要几个壮汉,抬起来吸风,再压下去鼓气。人力基本上都消耗在了对付皮囊的重量上了,真正作用在风力上面的力量,不过十之一二。而风箱的活动部分只是一个木制的活塞,机构上损失的力气很少,而且风箱两个动作:拉和推,都能鼓风。鼓风效率,要高出许多倍来。
在原本的历史上,无法考究,到底是谁做出了第一个手拉风箱。有人认为,是在明代,因为明末的天工开物上,将这玩意画了出来。但是,古国有太多的技艺和智慧,被文人和政客当做雕虫小技,而忽视。等到能上天工开物的时候,风箱定然已经是得到广泛运用的时候了。
看到罗杆子按照自己的说法和图样,当真把风箱做了出来,很是高兴了一下。不过,也只高兴了一下,毕竟,他要着手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要准备木炭,还有要石灰石,还有浇铸用的型砂等等……
这些事情,都可以提个要求,吩咐一声,然后交给别人去做,可这一件,却是必须一直都守着,那就是:新建一座高炉。
自从知道这附近有高岭土之后,他就惦记着直接上高炉了。
虽然只打算建一个小小的高炉,可高炉就是高炉,该有的保温、蓄热等等的功能还是得有才行。按照王延兴的设计,这个小高炉的最内一层,当然是用高岭土耐火砖砌成炉膛,最外面,包土保温,中间则是用粘土砖了作为支撑还要砌出风道和蓄热室来!此外,就是风箱的安装位和出铁、排渣的口子、铁水引流道等……
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这铁做的改造工作,也在王延兴的计划下,一步一步的推进:两什军户,一什以罗大牛为首,执行树坝建造的任务。另外,罗杆子带着两个军户,负责木工,还有几个军户在老曾头的带领下,负责烧木炭和石灰!章大炉对挖高岭土和用高岭土做耐火砖已经驾轻就熟了,他带着五个人在负责这块,而剩下的杂工,则以罗二为头,干着烧制粘土砖和堆土、夯地基的活。
而跟着王延兴过来的王延路,负责着后勤工作,实际上就是管着米袋子和煮饭……采儿,则成了小厨娘!孟咸长着个聪明的脑袋,却没有物理天赋,便给王延兴做助手,负责记录和归纳,按照王延兴的描述,将计划制成图表,再对照各个组的进行情况,将进展记录在图表上。至于吕奇……他得思考哲学问题,得思考天道和铁做事如何合二为一的问题。他已经接受了用一个点来代表一个要素的做法,但是如何去计算,却还没弄明白……既然他这么忙,就不要负责具体的事务了吧!
转眼,五天时间已经过了,王延兴的新铁做计划,只有树坝基本成型了。原本的大火浓烟的地炉,出了了最后的那一炉铁之后,就被用来烧砖和石灰。看着架势,这个月也就是这几十斤铁了吧!邹磐通过二楼狭小的窗户也看到了这一切,每看一眼,嘴角就露出冷冷的笑意,心里暗暗地:“闹吧!闹吧!看你到时候炼不出铁来,看你怎么交差!”
邹磐不愿意被派过来守着个没前途的铁做,可眼下,也只有等王延兴将一切都办砸了,才能顺其自然地回泉郡了,一念及此,邹磐对自己的长随吩咐道:“叫四麻子过来见我!”
“禀都头!张什长恐怕过来不了……”那长随小心回答道。
“怎么回事?”
“那日被那道士抽了一佛尘之后,张什长就一直腿脚不太利索,一抬脚就发抖,走不了远路……”
“废物!没用!”邹磐狠狠地骂了一声,“让胡老二过来!”
“喏!”那人应声退下!
不多时,胡老二来了,见礼之后便低眉顺目地站在一旁,等着邹磐发话。
看着胡老二这乖模样,邹磐是有火无处发,横了他一眼:“去给我盯着王衙内!看他到底在捣鼓什么东西!”
胡老二一听是这个任务,心道这可不太好办,不过,他却不将难色显露在脸上,连忙颔首:“喏!”转身就要退下。
他还没走出门,邹磐一声又叫住了他:“你亲自去,带两三个人就行了!”
胡老二不敢有任何不满,依旧是标准地一声:“喏……”
出了邹磐的房子,也不再磨蹭,回去叫了两个人就出发,一个叫陈彤,是个大高个,牛高马大的,有把子力气,手头上的功夫是胡老二教的,也还不错,是胡老二的强力打手;另一个叫胡茂,是胡老二的堂侄,身材一般,却胜在机灵,遇到什么事,能帮忙出出主意……
三个人出了土屋,没走几步便到了铁做。现在铁做的地炉虽然还在烧着,可里面烧的已经不是铁矿了,而是石灰石,另外一边正在新建一个炉子,已经有半人高了:跟之前的地炉,却是完全两个样,胡老二不知道,也没打算去知道这叫什么炉子,他只关心王衙内去哪了……
胡老二找了一圈,没看到王延兴,便找那大匠问,一问才知道,王延兴去了矿场装水舂去了……
水舂?他要开磨坊舂谷子?胡老二一时不解。也不多想,带着人往矿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