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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不速之客
    初秋的南方,还不见一丝凉意,可比起盛夏的酷暑,却是好过多了。王延兴刚来铁做时,除非是清晨时分,否则,每跑一趟矿场,就要出满满一声的汗。现在,借着时断时续的树荫,不时吹过的山风,竟然是额头上不觉有汗。
    经过几个月的开挖,此时的矿场已不再是最初的那个小矿坑了,而是寻着矿苗延伸的方向,刨开了一大片土层,此刻,三十多人在里面奋力挖掘,远远地看去,苍翠的山林间,蓦然露出一片红土褐石,像人脑袋上,张了个癞包似的,刺眼而突兀……
    采矿对环境的破坏,可见一斑。虽然不能跟后世那种漫山皆枯草的情况相比,可也已经不忍久视。得搭个棚子,建一圈围挡才行,否则,暴雨一来,怕是要弄出泥石流了……王延兴心里默念着,快步进了矿场,
    工头见王延兴亲来,连忙丢了手上的活计,过来点头哈腰。王延兴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声,他满口就应承了下来。这工头刁滑得很,别看他接话接得漂亮,实际会不会动手,可不一定的。不过,暂时没有合适的人手可以将他换掉,也只能先忍着。
    然后又当着众多矿工的面,将几只鸡和一袋子绿豆交给工头,嘱咐他,矿工挖矿辛苦了,也要吃点肉补一补,又道天色还热,用绿豆煮水喝可以解暑。
    不过,有多少肉和绿豆会能吃到矿工的嘴,而又有多少最终落进了工头的兜里,不用猜,也能想到。
    这一切,都不是王延兴所愿见到的,可这就是现实。他虽然自千年以后而来,可终究不是神仙,无法掌控一切。
    出来矿场,收起虚伪的笑容,继续往山里而去,又走了三四里路,罗大牛就在身后叫着:“衙内!前面那处寨子,便是龙寿村!”
    去矿场不过是路过顺道看一下,龙寿村,才是此次进山的主要目的。
    顺着罗大牛指着的方向,视线透过摇曳的树枝,看到一片村寨就在不远处。又再走了几十步,小路两侧,树木也不见了踪迹,应该是被有意砍伐清理过,道路两旁的排水沟畔,长满了青翠小草,椭圆型的三片叶子,挤挤地长在头顶,随着山风飘动,也不知道这草的花期有多长,有的小草上,已经结了细细的豆荚,颜色有绿有黑,有的,还在开着蓝紫的小花,细细碎碎的,点缀在道路两旁。
    离开道路稍远,便是一片小米地,此刻也已经结子,不过距离成熟,还要一段时间。只是在这山间,能种小米的小平地也不多,只是小小的一片。
    越过耕地,更远处,却是一排一排的茶树。这么整齐,显然是人工载种的,而且,一眼看去,茶垄往远处绵延直到那边的山坡处,这面积可一点不小!难怪能月产茶叶五六百斤。那茶博士说泉郡的茶树都是野生的,自己居然还信了。
    几个人见王延兴停下步子往边上看去,以为他在数茶树的多少,罗大牛凑过去解释:“这样的茶园,龙寿村有三片,另外,再往里面去,叫罗塘坳,那里也有不少茶园……”
    王延兴点了点头,却没接罗大牛的话,他在路边蹲下,摘了一根草,问罗大牛:“大牛!你可知道,此草名唤何物?”
    罗大牛看了看草上的椭圆形的三片叶子,便凑趣道:“莫非叫三叶草?”
    还真让他蒙对了,这里长得到处都是的,正是被叫做三叶草的苜蓿。王延兴笑了笑说道:“这样叫也未尝不可!长求,你可识得此草?”王延兴再拿着草问孟咸。
    孟咸摇了摇头,他读书不少,认识的草木却不多。
    见两人都不认识,王延兴也不再卖关子:“此草名为苜蓿!是上佳的草料!草上所结草籽,无论是喂养猪、马、牛、羊还是鸡、鸭、鹅,都是上佳!而且,还可以用于积肥!增加地力!”顿了顿语气,再朝龙寿村看去,意味深长地说道,“龙寿村,主事之人,很擅经营!”
    听了王延兴这么一说,众人一致地点了点头,对那龙寿村,也多了几分重视。几人,继续前行不多时,而那处村寨的模样,也清晰的展示在眼前。
    一片屋舍,沿着山坡而建,最高处,是一处土屋,这种用厚重的土墙围拢的屋舍虽然花费巨大,可其防御力,却是扎扎实实的!
    土屋以下,村中道路纵横交错,竟然不似南方常见的那样随着高矮而歪歪扭扭。道路两侧的茅舍虽然矮旧,却显得整齐,高矮排布,错落有致。
    更让人意外的是,环村一周,竟然掘了壕堑,用粗木立了栅栏,村口,还建了寨门,有村众执了猎弓刀剑在一旁值守。
    这就是龙寿村了!
    一行人,走到寨门前,那守门的村众上前来询问:“你等是何人?来此作甚?”
    罗大牛上前一步,打拱说道:“某是山下铁场的罗大牛啊!杜十三!不认得某啦?”
    那杜十三一见是罗大牛,果然认识,也知道他与主家的二儿子相识,便也回礼道:“某道是谁来了,原来是罗哥儿!你是来找二郎君的吗?二郎君今日恰巧在家,你去寻便是!只是,他们是何人?”
    “这个是某家阿郎,南安县司仓,知铁场事,一起求见你家主母!”罗大牛连忙回答道。
    杜十三上下打量了一下王延兴,他只知道山下的那个铁做自从来了个王衙内后,就老母鸡便凤凰,摇身大变。好奇之下,也猜测,这王艳内到底是什么三头九臂的人物,竟然有这能耐。
    现在见了,原来就是个不及弱冠的小孩,心里怪异不止,却不显与面上:“原来是王衙内!久仰!还请随某来……”说罢,跟伴当招呼一声,在前面领路,往坡上的土屋而去。
    到了土屋跟前,又有两人把手门口,见杜十三带着一帮子人过来,惊道:“杜十三!你不在外面守着寨门,来这里做什么?”
    “瞎了你的狗眼!不认识这是山下铁场的王衙内吗?快去通报!”杜十三也嚷嚷着回话道。
    那人听了,见来人为首的王延兴却是被众人如捧月般奉在中心,知道杜十三所言非虚,连忙小跑着进屋通报。不多时,又出来,迎了众人进屋。
    进了土屋的大门,才看到土屋的内,也是沿山坡地形而向上成阶梯抬升,过道也是沿着内墙的阶梯一般,一阶一阶地向上。走了百十来阶台阶后,才到了正对着大门的正屋。正屋外,一名有些富态的老太太,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以及四五名仆役正在等候。
    见了王延兴走近了,那老太太上前一步,微微一拜:“不知衙内驾到,老身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王延兴不敢受礼,连忙躬身回拜:“延兴此来冒昧,如有打扰,还请杜姥不要见怪!”
    “贵客到访,蓬荜生辉!衙内!请!”老太太让开主道,让王延兴先行。
    “杜姥请!”王延兴肯定也是不方便走前面,请老太太先行。
    双方礼节都到位了,也就不再客气,一前一后进了主屋,分主宾落座,然后老太太命人煮茶待客。吩咐完仆役后,又向王延兴介绍陪坐的两个年轻人,“这个是犬子,杜子原,杜子腾!”
    王延兴微微地拱了拱手,算是见过二位杜家公子,然后,他也介绍了自己的两位随从,他给孟咸安的官名是铁场掌组长,给罗大牛安的虞候。两两又是客套一番。
    “某自村外而来,见土地整饬,规划极好!村内秩序井然!杜姥治理村寨果然有方!延兴心生敬佩!”王延兴又拱了拱手,给老太太送一顶高帽子。
    “衙内过誉了!山野之地,难入衙内法眼!衙内治理铁场,广施铁器,才是真正惠民义举!”老太太也客气地回敬一顶,只是,她竟然能看出王延兴有意要普及铁器的心意,眼界还真一般啊!
    “哪里!哪里!杜姥过奖了!延兴不过是见父老缺少铁器,竟用木器来耕种,心中不忍啊!”王延兴轻叹了一口气,然而,语气一转,“此次冒昧前来拜访杜姥,也是有一事相求!为乡邻父老计,还望杜姥万勿推辞!”
    “衙内言重了,但凡老身力所能及之事,定然全力以赴!”
    “某观乡邻饲养牛、羊,都用野草,那牛羊长得很慢,而且瘦小!便在寻思如何才能让牛羊能长得又快又壮!后来,才知道,如果能用苜蓿饲养牛羊,效果极佳!可这四周,却只有龙寿村有苜蓿!所以,还望杜姥能售卖一些苜蓿籽与延兴,延兴也好上请刺史,在泉郡推广种植!如若成功,杜姥,乃是有利四邻的大善事啊!”王延兴笑着说道。
    老太太也是微笑着听着,不知道她心里想得是什么,可坐下的她的两个儿子,却有点不太自在,看得出来,他们对这个计划,不太赞成。这也能理解,虽然苜蓿早在汉代,就从西域传来古国,可一直都只是在北方有所种植,这杜家怕是花了大力气,才从北方引进的。如今,要被王延兴几句轻飘飘的话就拿去,心里自然有所不甘。不过,甘也好,不甘也罢,那些苜蓿就在龙寿村外的田间地头长得到处都是,她不愿意,也要挖些下山!
    可是,老太太却像没看到两个儿子的反应一样,不假思索便笑着回答:“衙内所说极是,即是有利四邻之事,杜家自当尽全力相助!再过一月,便是草籽成熟之时,老身定然命人收集赠予衙内,以便衙内施为!”
    “那就多谢杜姥了!延兴定然请刺史重奖杜家义举!”见老太太这么配合,王延兴也是大喜过望,拜谢道。
    “衙内过誉了,此苜蓿另有培育、收纳之法,乃杜家祖上积累,即是有利四邻,也一并赠予衙内吧!”老太太又说道。
    老太太这是何意?送了草籽又送种法,这是好事做到底的意思吗?王延兴无法决绝,一并愧受。再次谢过之后,王延兴才说自己此来的真正的意图:“此外,延兴还有一事相求!”
    老太太还是那副有求必应的样子:“衙内所做之事,定然是利民之举,请直接说来!”
    “延兴想向杜姥购买一些新鲜的茶叶!”王延兴拱手道。
    王延兴才说完,老太太脸上微微露出有些惊讶,还没开口,却不想杜子腾突然站了起来,一口否决:“不行!”
    这来得有些突然,王延兴一愣:“这是为何?”
    “你要买茶饼子,六十文一斤,就算是只买十斤八斤,某也可以挑了送到你的铁场去都,新鲜茶叶,不卖!”杜子腾却不说理由,只是决绝。
    “胡闹!”老太太一口喝住自己的儿子,“衙内要买新鲜茶叶自然可以,杜家从村民中收来新鲜茶叶出价十文一斤,衙内若要,便依旧是十文一斤转给衙内便是!”
    “母亲!”杜子腾不甘地叫道。却被老太太一眼瞪了回去,不再吱声。
    见那杜子腾不愿意,王延兴也不想强求,讪讪地说道:“若是有所不便,那就算了……”
    “无妨,衙内需要多少,只要老身有,便依原价转给衙内!”
    王延兴有心说越多越好,不过还是忍住了,拱手道:“一二十斤便好,若是没有,十斤八斤也可以!”
    听到这个数字,老太太不由松了一口气,转而向杜子原说道:“三哥儿!去库房中取二十斤鲜茶叶给衙内!现在就去!”
    虽然不解为何杜家不卖鲜茶叶,也不喜欢杜子腾那气急败坏的模样,对老太太却是没有理由不敬重,王延兴又谢了一回,然后说道:“若是龙寿村需要铁器,也尽管来铁场,某承诺,但凡给龙寿村的铁器,是最佳的品质,最低的价格!”
    老太太也是谢过。
    接下来,又闲扯了一些其他话题,说道官兵此时正在组织对山贼铜锣寨的剿灭,希望龙寿村多加防备云云。不过,铜锣寨到这里有将近五十里山路,防备又严,就算狗急跳墙,也不会跳到这里来。大家也没太当回事。
    随后,王延兴便告辞,付了钱,拿了茶叶,出了龙寿村下山去了。
    王延兴走了,杜家土屋内,杜子腾却还在抱怨:“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王延兴会妖法!那铁场内,诸多器具都是无畜自动,那小溪场的铁匠,都被他逼得断了生计……若是让他学了制茶之法去了,只怕,也要用那法子来制茶,杜家的生计就要断在他手里了。”
    “胡说八道!人家都说了是以水驱动筒车!何来的妖法!”老太太怒道。
    “那为何他处的筒车只能提水,他的筒车却可以打铁?”
    “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只要是会变通,提水的可以是筒车,打铁的也可以是!那些铁匠不知变通,没了饭吃,也是咎由自取!至于,若是杜家也落到此步,也不能怪别人!只能怪自己为何不能也造出那可以制茶的筒车!”老太太一边说这豁达的道理,可语气,终究还越说越是有些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