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元年……唐昭宗李晔在定这年号的时候,大概满怀着希望,期待这一年能一切顺顺利利的。然而,事与愿违,这一年,对李唐来说,实在是大大的不顺啊!
征讨李克用的天子六军,被毫无悬念地击败了!而且,败得异常彻底。出发前,那个伏在大唐天子面前说,要先为天子平灭外患,再根除内忧的宰相张浚,几乎是只身逃回了长安。他出征的时候,人马多达五万,回来的时候,已经十不存一……
在此之前,或许还有人觉得,大唐还有一线中兴的可能。此役之后,所有人都知道,天子,已经没有可能翻盘了。
得胜的李克用没有乘胜兵逼长安城下,而是离着一点距离,给唐昭宗写了一封威胁的信,大概意思就是,老子祖孙三代都在给你们李家卖命,你竟然倒转过来要揍老子!哼!没想到终究还是老子力气更大!现在,老子赢了,你必须满足条件若干,若是有半个不字!哼!你就看着办吧!
消息传出,全国震惊!但是,也只是震惊而已。各镇、各郡都在一致批评李克用的同时,却没有谁,打起旗帜要去长安勤王。或许,大家都在等,等着皇帝的应对。
泉郡离着长安,有万里之遥,就算是要勤王,也轮不到这里。不过,该做的姿态还是要做的,新年前的最后一次会议上,面对着郡县的各级官吏,王潮黑着脸,训斥了李克用目无君王的可耻行径!散了大会,回到书房后,王氏兄弟召开了自己的小会。
值此天子输掉了底裤之际,想来,此时各镇军阀,大概,都在召开各种会议吧。会议的议题,大抵,不出这两条之外:扩张还是自保……
相比之下,泉郡,是其中比较幸运的,福建因为独特的地理条件,三面环山,不易受外面势力影响;而境内福、建、汀、泉、漳五郡,除了福郡在陈岩治下的九龙军还稍微有点战力之外,其余三郡,都不过是能勉强守住郡县所在的城池罢了,其守备军队的战斗力统统都是在五以下的渣渣。若是泉郡狠下心来行扩张之策,只需把福郡平了,其余三郡必定望风而降!
问题是,应该以什么样的借口出兵呢?总不能把中央管不了了,所以,我要吞并你的条目摆到台面上来吧!古国人最讲究名不正则言不顺,尤其是像王潮这种最爱脸面的人来说,二话不说就开抢的事情,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大兄!是时候了!”王审知最先开口说话,对他来说,实力就是最大的理由。行扩张之事,还讲那么多仁义道德?何益?
“哎……”王潮唏嘘了一声,却是难以决断。说到底,他终究是受着传统儒家教育长大的人,忠君便是第一要素。现在,要他无视君王而擅动兵刀,不是在将他心中的信仰踏在脚下吗?
王审知劝道:“大兄还是念着陈岩的恩吗?他不过是顺水人情罢了!”
“三弟所言也是有道理的!大兄!李克用、朱温、王建、孙儒、杨行密诸人在中原的争斗已经不少时日了,各自扩张地盘,均已成气候……这天下,早已面目全非了!”王审邽也劝道。
“大兄!大哥儿执掌铁场以来,所产之铁甲、刀具、劲弩都十分犀利。泉郡之军,或许暂时无法与中原劲旅相抗衡,可在福建五郡中,应该是首屈一指了!”王彦章也含蓄地劝道。
听完自家兄弟的话语后,王潮却将视线向徐寅看去。
这些道理,徐寅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过,他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把视线转向王延兴:“继之以为如何?”
王延兴回到泉郡才两天,就被王潮抓来旁听议政,作为一个前世的伪军迷,他对热兵器还多少有点了解,即便有所延伸,也是走的瑞士雇佣兵、西班牙长矛兵这样的西方路线。而古国自己的冷兵器的战斗反倒知之不多,不便讲太多细节性的东西。不过,如果只是闲扯,倒是可以叨几句:“行攻伐之事,以粮草、军备为最先,其次,则是动员、集结军队;当下,泉郡粮草军备均有相当储备,不妨先让军士分批次动起来……”
“哼,便如你在小溪场那般,让一众军士漫山乱跑不成?”王潮不满地问道。
“回禀大人,孩儿新练之兵,越野能力有限,须得多操练;可现有精锐牙兵却不需进行这样的操练……”王延兴连忙俯身解释道。他每天将军户拉出来早晚五公里越野跑、不定时拉练,一方面却是要磨练部队的越野能力,另一方面,却是也要震慑四周对铁场财富虎视眈眈的宵小。铜锣寨虽灭,可南安县内,小股匪盗依旧很多。在这些人眼中,互助农庄里放养的牛、羊可都是可以下手的对象!不过,王延兴建议王潮将一部分部队动员起来的目的,却不是这些零散的匪盗,而是分布在汉家子居住地周边,不服管教的百越蛮夷……
“不过是未经教化的蛮夷,不识耕种,即便是都迁下山来,怕是只能增添负担啊!”王审知还以为王延兴是想将那些少数民族从山里赶出来。
“回禀叔父,侄儿所说的是清源、莆田、南安三县的百越蛮,此三县,均有百越聚族而居,以南安为例,最大的连寨,绵延十数里……他们不仅人多势众,而且还时常侵扰山下汉家子。行攻伐之事之前,莫不如,先将这些扰乱汉家村落的百越村寨清理一遍?”王延兴俯首道。
这些事情,王审知自然知道。王氏入主泉郡也有好几年了,百越蛮族冲击汉家子的事情,确实也出了好几起。然而,汉民入闽,始自秦汉,至东晋后,才初具规模;有今日之气象,大半倒是本朝之功;而百越蛮族,却是世代所居。归根究底地来说,其实还是汉家子侵占了百越诸族的生存空间。只是,百越势弱,即便偶尔能冲击一下汉民所居之地,也多在官府力量影响微弱的山区,对王氏在泉郡的利益所能造成的影响其实也相当有限,王氏兄弟自然不会把这事当什么紧要的事情来处理,却没想到,王延兴竟然把目光放在这山坳坳里:“这些蛮族不服管教,由来已久,倒是不能把所有的罪责都怪到他们的头上。”
“叔父所言极是!所以,对他们要区别对待!”王延兴侃侃而谈,说来,百越蛮族并不是某一个民族的称呼,而是汉民把凡是住山里,与自己不同的,一股脑,全成为百越蛮族,就像后世很多汉人也搞不懂苗、壮、侗、瑶的区别,一言以少数民族统称一样。山里的这些人,互相间的相差也是极大。许多村寨其实跟汉民是有不少交集的,并不隔绝与汉人的相处;而完全不鸟汉人,并且有能力袭击汉人的村寨,其实,少之又少。然而,受制于山里生产条件的限制,无论是跟汉民和睦相处的还是互相仇视的,其实都需要依赖汉人提供盐巴、铁器,某些村寨,甚至还十分缺粮,“以盐、铁、粮为资,让一部分百越之民,为泉郡之民;对于不服管教的,便可以兵刀相逼,解除其对山下汉家子的威胁!”当然,还有些话不好说出来,被打下来的蛮族山民,也是要被掳掠下山为奴为俾的,还有,这样一来,便有人力来再搞几个互助农场,再多编练几个都的长矛兵……
大家都是聪明人,王延兴说出来的,听得明白,没说出来的,也听得明白!只是,管着泉郡总后勤的王审邽却不得不多问一句了:“那盐、铁、粮从何而来?”话一出口,便觉得失言,铁就不用说了,铁场的铁明年还要扩产,足够多的铁器,而粮,泉郡并不缺粮;至于盐巴,泉郡东面就是大海,海边上煮盐的小窝棚,没有一万也有一千,自然也是有来路的。
大家都没在这个问题上多问,一起朝王潮看去,王潮嘟嘟嘟地用指关节敲打着桌面,稍许:“需多少兵马?”
“以南安为例,百越诸族大多和善,唯有连寨不服管教,大约有寨民一千许,孩儿请大人许孩儿以铁场新练的军户前往破之!”王延兴连忙说道。这些自然不是空口说白话,而是在铁场的时候,便讨论过可行性的。对此,秦一秋专门派了一组人钉在连寨附近。
“那清源和莆田呢?”
清源和莆田距离小溪场可有点距离,难道王延兴还想把手伸到那边去不成?几人齐齐把视线转向王延兴,看他准备如何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