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孟三便带着杜二狗子坐了船,出了水寨,往泉郡方向而去。
还没到泉郡城,便在一处江岸码头上了岸,不远沿着晋江一线河堤错乱地码着一些房屋和窝棚,那便是孟氏一族在泉郡城外的安身之所。
从这片建筑的杂乱也看得出来,孟家在泉郡,人口虽多,确实是难以称为真正的大族。
作为孟氏的本家,孟有财所住的房子倒是一栋有三层高的围龙屋。
入口处,有孟氏的庄客把守。孟三是孟有财身边的人,往日进出都是不用通传的,便直接放他进去了,他称了声谢。却没有要带杜二狗子一起进去的意思:“二狗子,阿郎的楼不经他同意,孟三也不便带你进去,要委屈你在门外稍候了!”
二狗子这种没根底的外姓,在孟氏中地位低得很,孟三不带他进去,他也不能强闯,躬了躬腰:“三郎请便,某在这门外候着便是!”
见二狗子没有扯着王延兴的话来压自己,孟三心中微微一笑:王延兴呀王延兴,你想让二狗子来胡说八道,却是不能让你如愿了!
将二狗子丢下,沿着回廊往里走,待到楼梯口,要上楼的时候,却被一个独眼的汉子拦住了:“孟三?你怎么回来了?”
“哦,是铁柱兄弟呀!孟三有事要见阿郎,请铁柱兄弟放我过去。”孟三拱了拱手,心里却是有些疑惑:这独眼龙他是孟有财的三弟孟有福的人。而平素在这楼梯口把守的,可都是孟有财自己的人。
“哦……阿郎不在,今日三郎君主事,你要有事非要见三郎君,就跟我去见三郎君!”独眼龙打拱回答道。
见孟有福?孟三不觉得孟有福有能力处理当下的情况。只是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让孟有财把日常事务委托给了孟有福。
孟三不愿意去见孟有福,说道:“铁柱兄弟,孟三有要事要面呈阿郎,待孟三见过阿郎之后,再去拜见三叔公!”
那独眼龙却没有给他这个面子:“今日三郎君管事,你要肯说,就跟某走,不肯说,你就回去。”
孟三还要再说,却见那独眼中狠厉的颜色,大有再多说一个字就要动手赶人的架势,有些后悔没有把二狗子带上来了:
二狗子的身手其实尚在陈大嘴之上,只是不如陈大嘴能拼命,所以,在一众外姓打手中并不是那么突出。而现在这种场面,倒是可以先让二狗子将他拿了。
可现在却是秀才遇到兵,什么解释都是无用。想想先跟孟有福说,然后一起去见孟有财也是可以的,只好再拱手道:“那便有劳铁柱兄弟了!”
跟着独眼龙进了孟有福的屋子,孟有福却不在房内,想出去问个究竟,那独眼龙却守住门口不让他出,只是说:“你在里面等着……三郎君有了空,就会来见你!”
孟三无奈,只得干等着,又等了小半个时辰,外面噔噔噔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是孟有福火急火燎地进来了,刚一进门,劈头盖脑地就问:“到底怎么回事!陈大嘴他们是如何失手的,还有,为什么把二狗子放在外面,不让他进?”说话间,才看到二狗子竟然也跟着进来了。
这却是问了孟三一个措手不及。他准备汇报的事情,孟有福竟然已经知道了?他怎么就见到二狗子了?他见二狗子是偶遇还是早就知道二狗子会来?如果是后者,那就是说……
孟三心中急速转过一连串的念头,登时就知道坏了,自己回孟家带二狗子,竟然又在孟咸兄弟的算计中?自己居然又中计了。一种不良的预感,笼罩在心头。自己,这是要被当做叛徒了吗?
难怪连孟有财都没能见到。他应该是一早得到一些消息,去证实去了。
至于孟有福,本来就不是什么睿智之人,如果早些时候传到孟家的消息说孟三是叛徒的话,只怕他立即就会相信。现如今,他已经心中有所成见,自己纵有一百张口,也没办法将这些事情说得清楚明白。
孟三想好的一肚子的话立时没有了起头的句子,即便他再有急智,也不知道该如何分说,只能苦涩地说道:“三叔公!这是个圈套啊!孟氏不能再与这王延兴有任何牵连了!”
“圈套?”孟有福默默地念了念这个词语。
如果孟有财在这里,自然会多想一层,很显然,如果王延兴想要对付孟家,那么动一点手脚来离间孟家头号智囊与主家的信任,无论成不成,都值得一试。
若是孟有财,是可能想到这是王延兴的离间计。再去回看事情的经历,就有了可以继续信任孟三的基础;再加之孟有财对孟三十分信任,也知道孟三是十分忠诚之人,即便确实是有些迹象表明孟三有背叛的嫌疑,也不会轻易相信。
只是,孟有福却没那个脑筋。也没有信任孟三的习惯:“那你说说看,什么样的圈套?”
孟三本不想跟孟有福多说,可现在见不到孟有财,也只能先跟孟有福说:“这是孟咸、孟通兄弟设的圈套!他们知道阿郎有意火药,所以,以火药为饵,诱使阿郎出错。当下之际,应当壮士断腕,不再去试图获取火药……”
“够了!”孟有福毫不客气地打断孟三的话语,如果是别的话,他还能考虑一下,唯独是放弃获取火药一事,是万万不能的!
那树炮轰击的威力,这就是为海战量身定做的武器。经过孟有财的多次描述之后,孟氏一干主事的人员一致认为,如果能得到这东西,别说是死几个人,就是赔进去一半的家底,也能很快就挣回来!
这也是为什么会派那么多精壮加入王延兴的原因。
这个计划在讨论之初,孟三也是很支持的,毕竟在陆地上也好,在海上,都是谁拳头硬,谁就有道理。
可现在,他却变了。
终究他还是背叛了孟氏啊。他是想为他的新主子保守秘密,才劝自己收手的吧!
孟有福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孟氏,从来没想要过什么火药……虞候请回去告诉衙内,但凡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出来!”
虞候?这是在叫自己吗?自己什么时候成为虞候了?是了,昨天在见王延兴时,王延兴是让自己做虞候来着,可自己并未答应啊!
哎……这竟然也是圈套的一部分!
孟三忍不住气急败坏地指着二狗子:“某何时成了虞候?你为何诬陷与我!”
二狗子也是一脸茫然,他哪里知道孟三是不是当了王延兴的虞候?他摊摊手:“某也不知道三郎何时成了虞候啊……某在岛上,不曾听说。”
“哼……”孟有福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向二狗子,“现在不是,不过,马上就要是了!就在你们跟这陈大嘴往前冲的时候,王延兴,亲口许了他做虞候的!孟有福先恭喜虞候高升!”
“三哥慎言!”就在此时,孟有财恰巧进了房门,见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像是刚从外面回来。他大步进了屋子,对孟有福怒视一眼,然后再宽慰地拍了拍脸色发白的孟三,“此间疑点极多,显然是王延兴的诡计!某相信你!孟三!你将事情的收尾细细说来!”
孟三最担心的就是孟有财会对自己生疑,现在有了孟有财的表态,鼻子一酸就哭出来了,拜倒在地:“孟三从未生出一丝一毫的背叛的心思。只是那孟咸、孟通兄弟,勾结王延兴,把一出戏演的严丝合缝,孟三不查,害了大嘴兄弟的性命啊……”
孟三宣泄了一阵,情绪平稳了许多,这才细细地从头到尾说起,从前面的如何受训练,到前一天下午如何被叫到王延兴的帐里待了几个时辰,以及后面事态是如何变化的。
孟有财越听,眉头皱得越紧。事情的经过大致是理清了,那就是王延兴利用了陈大嘴易怒的脾气和粗陋的行事方式,诱使陈大嘴暴乱。而陈大嘴粗暴的计划过于简陋,要是成功了才怪;
如果孟三知道这样的计划,必定会阻止。很显然,王延兴的插手,让陈大嘴在自杀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到被树炮轰成筛子。
只是,王延兴切入的时间点,未免,太准确了些!
这只有一种可能:内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