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了杨行密这方的阻击,孙儒兵进展十分迅速。抵达宣郡城下之后,杨行密不排兵出来对阵,任凭孙儒将宣郡城团团围住。
孙儒也不客气,他从扬郡一路烧杀掳掠过来,裹挟了几十万丁壮过来,有的是人。
他不选择主攻方向,在四面围墙之外,攻城的队伍同时展开,第一个目标,便是城外的护城河。
在刀剑的逼迫下,一群群根本就没吃饱过的民夫,背着土囊,被驱赶着,盲目地朝宣郡城的护城河跑去,而迎接他们的,是城墙上射下来的如蝗般的箭雨。
看着前面的人中箭倒下,跑在后面的民夫惊恐地转身就逃,可刚一跑出城上弓箭的射程,迎面而来的,却是督战队的横刀……
惨叫声中,刺目的鲜血不断地泼在褐色的土地上,失去红艳艳的颜色,变成一片暗色。
“每人只需背负三次!三次之后便可去歇了!”督战队人,将两个跑在前面的民夫砍到在地,然后再朝其余民夫大吼着,挥动着横刀,将民夫又一次往城墙跟下赶……
也许是被当场格杀的血腥吓住了,也许是心存侥幸,乱糟糟的民夫又掉转头,重新往城墙下面的护城河跑去……
然而,他们之中能跑三个往返而不死的,并不会太多。
就这般,宣郡攻坚战,甫一展开,便尸横片野。
相比之下,王延兴和王彦章兵逼福郡时,才区区三千来人,别说将福郡城整周围住,便是尽数展开,也不足以对一面城墙进行蚁附攻城。
和这种大战相比,福郡一战,不过是偏僻角落里的山民械斗罢了。难怪福郡的得失、易手。丝毫不放在中原诸雄心上。
然而,尽管城墙之下,尸体已经横七竖八,倒了无数,可无论是进攻方的孙儒还是防守方的杨行密,都知道,这只不过是最初的试探。
血腥的试探的结果,便是城下的尸体,越来越多,浓重的尸臭便开始在城池四周弥漫开来,怕是十里之外,闻着也要作呕……
这一日,孙儒没有再派民夫去填护城河,倒不是说,他突然善心,而是,在死掉数万民夫之后,他在宣郡城的四个方向都填平了一截护城河。
作为攻城来说,这也就够了。
这次,他派出去的民夫,是要去将暴露的尸体清空干净:没有人能踩着腐尸攻城。
而杨行密,看到孙儒这般动作,也能想到孙儒这是在为攻城做最后的准备,他没有攻击这些清理尸体的民夫,他一样无法在尸臭中守城。
就在这可笑而又可悲的默契中,双方都在为接下来更加残酷的攻防蓄势。
杨行密加紧准备更多的秘密武器,准备给孙儒一个惊喜,而孙儒帐中,一场战前会议也在召开。
“怎么打?”帐中,孙儒斜靠着,问下面的一众大将。
“既然四面都可以出兵,便四城一起上呗!”大嘴巴刘建锋首先发言,他大声地嚷嚷道。
这怎么可以?不胡闹吗?“不可!”刘佶急忙出声道,“那些民夫死了没什么可惜的,军中勇士却是不能这般消耗……刘佶以为,应当三面佯攻,一面主攻……”
孙儒不喜欢文士,他下面的将领也是般德行。
只是军中粮草支应必须得个能写会算的,而这刘佶办事也还可靠,孙儒才勉强留了刘佶当这行军司马,多少给他留点面子。
可那些将领却没这个考虑,听到刘佶又要谋划谋划,便纷纷聒噪起来:“行啦!行啦!你以为就你聪明!使君早就想到了!”
一阵躁动,生生地把刘佶想了许久的话给憋回了肚子里。衣袖一甩,退回原位。
孙儒漠视刘佶吃瘪,也不过来维护他,冷眼看着下面的将领各说各的……能成为一方枭雄,自然不会当真是笨蛋,只是,习惯了简单粗暴,便懒得去动脑筋想绣花的活计……可并不意味着,他不会考量。
在兵围宣郡之时,他便故意留下了破绽,没有先派人封堵宣郡城的出兵通道,想着,杨行密也许会乘民夫慌乱的时候,试图出城反击:这样,自己就可以趁机与之阵战,可杨行密未放一兵一卒出城;
他故意四城都派出民夫去填壕沟,除了有迷惑杨行密无法判断主攻方向的同时,也是要多多地消耗杨行密的弓矢;可杨行密却毫无吝啬之意,无差别的抛射从未停歇过……
这杨行密到底又何凭仗?
接下来,马上就要进行蚁附攻城了,云梯、巢车等等攻城器械打造了无数:人力?他有的是。
木料?谁家房子不用梁柱?拆了都是上好的木料!一路拆过来,木料要多少有多少。
那四面一起无差别攻城?那自然不可能了!他号称五十万的大军中,真正战斗力强悍的,是蔡郡勇士,人数不过五万,其余的,就算不是民夫,也跟民夫差不多,不堪大用!
真正攻城开始后,必然是三面佯攻,一面主攻:就如那个将领嘲笑刘佶的话说的那样,这些确实自己早就想到了,用不着刘佶再叭叭叭叭。
至于最核心的问题:到底由谁,在那里发起真正的强攻,孙儒一时拿捏不准,不过,刘佶一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既然这样,那就让下面这帮莽汉自己选吧……
他坐直了身体,冷眼看了一眼下面正在嘻嘻哈哈讨论着的将军们。
诸将感受到孙儒的视线后,下意识提闭嘴了,一起静静地看向孙儒,等待他的指令。
“你们,谁想做先登?”孙儒缓缓地说道,“老规矩,先站稳墙头的首功、重赏!”
几名当贯了先登的武夫立即就跃跃欲试起来,刘建锋舔了舔嘴唇,准备拿下这个先登,他正准备要出列的时候,突然发现马殷竟然拉了自己一下……
这货干什么?刘建锋一迟疑,便有两人先他一步,站了出去。
这两人跟刘建锋和马殷一样,领的都是蔡郡兵,战力不俗:当然,也只有这些人才有底气,敢抢着要去做先登。帐里那些畏畏缩缩的不太敢说话的,便唯恐这样的任务落在自己头上。
不过,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孙儒点了那两员蔡郡兵将领做主攻,然后随意点了几员将领领兵攻打另外三面城墙:“某不管你们能不能将城墙拿下来,三日之内!必须给某站到城墙上去!否则,军法处置!”
“喏!”得令的几人齐声应道,一齐转身出了帅帐,去准备攻城。得令的这几个走了,剩下的也无事可议,孙儒挥了挥手,道了声散了,众人便一齐称了声喏,鱼贯而出。
刚一出了帅帐,刘建锋就小跑几步,拉住马殷:“今天是咋啦?干嘛拉住某!”
马殷头也不回,快步走开几步,跟其他大将分开段距离,才悄声说道:“你就没发现,这宣郡城有点不对劲吗?”
“有啥不对的?以往攻城不都这般吗?他杨行密手下能打仗的,不就那几个人嘛?李神福、安仁义,还有那个姓田的……还不都是某的手下败将?”刘建锋不以为然地说道,“这宣郡城内守城的叫什么刘威,他是能多个脑袋呢?还是能多几条胳膊?”
“就算不如李神福和安仁义,可定然不是仓促能得手的!”马殷一边说,一边回头朝帅帐看过去。
他或许没有看透宣郡城的虚实,可孙儒心中的不踏实,却是看出来了。他收回视线,再认真地看着刘建锋,“总之,你听某一次,不会有错!”
刘建锋将信将疑地看了看马殷,也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帅帐的方向,却看不出什么异样,犹豫地说道:“那某便信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