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繁华街区的英国海军部,战时内阁的重要成员,海军大臣温斯顿-丘吉尔正在盥洗室内刮胡子,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皱了皱眉头,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于是匆匆放下刮胡刀,和着睡衣走进办公室。
“我是温斯顿……什么?你们确定?挪威海……好吧,等我五分钟!”
放下听筒,丘吉尔在原地愣了几秒,然后将目光投向窗外。清晨的伦敦,河流、街道、建筑、车辆、行人,所有的一切尽数隐没在灰蒙蒙的雾气之中,但这座城市给人的感觉并非死气沉沉,马蹄声、说话声、汽车喇叭声还有泰晤士河上的航船发出的轰鸣声,这是无处不在的旺盛生命力。
“现在的德国海军就像326年前的西班牙无敌舰队一样强大,我们还是能赢,一定能赢,这是上帝对大英帝国的考验,赢下这场伟大的海战,不列颠定将迎来一个崭新的光荣时代!是的,崭新的光荣时代!”
丘吉尔一边对自己喃喃自语,一边飞快地穿好衣服裤子,用了几秒钟时间把他那乌黑的头发梳理整齐,顺手从衣架上取下军帽和外套,行色匆匆地走出房间。
当丘吉尔来到海军参谋部的作战指挥室时,海军参谋长斯特迪中将等几位高级将领已经带着严峻表情站在了大海图台前,第一海务大臣费舍尔勋爵则晚丘吉尔一步抵达。此时此刻,即便是不知内情的人也能够从这里的场面和气氛觉察到不同寻常之处。
英国海军不容再败!英国不容再败!
“我先来说说具体情况吧!”斯特迪将军以尽可能表现得沉稳的语气说道,“早上6点12分,我们收到了为5号驯鹿雪橇队护航的‘哈瓦克’巡洋舰发来的电报,它在挪威海南部水域遇到了德国舰队并与之展开交战,敌人至少有1艘战列舰和7艘等同于驱逐舰的大型鱼雷艇,指挥官朗曼中校已下令货船全速返回纳尔维克,截止目前还没有其他消息。”
几位海军将领不约而同地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早上7点了。对于“哈瓦克”号那样一艘老式防护巡洋舰的实力,在场军官们都很清楚,在打不过也跑不过的情况下,除非海面大雾弥漫,它才有机会幸存下来,但那些满载货物时只能开到十二三节的英国货船就很难说了。
斯特迪继而分析到:“在这之前,德国海军除潜艇之外的轻舰艇从未航行到距离本土上千海里的挪威海,这个反常的行为绝对意味着他们正展开一场重要的海上作战行动,而我们的谍报人员也注意到德国海军所有的主力战舰都不在基地,出现在比利时海岸的仅仅是它们中的一部分,那余下的能在哪里?”
“他们北上挪威海究竟有什么意图?不可能只针对我们的北方航线吧?”费舍尔勋爵紧盯着大海图台,参谋人员已将原本放在基尔、威廉、不莱梅、汉堡等位置的德国无畏舰分别挪到了比利时近海和靠近海图边缘的挪威海。
原本在本土舰队担任战列舰分队指挥官,第二次弗兰德斯海战后调任英国海军参谋部作战处长官的甘布尔爵士一针见血地分析道:“要对付我们的驯鹿雪橇队,一支巡洋舰战队就足够了,根本不必动用主力舰,要截断我们的北大西洋航线也一样。他们之所以动用主力舰队,无论战术意图是什么,战略上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击败我们的主力舰队。”
丘吉尔的视线在大海图台上扫了一圈,目光的焦点最终落在了爱尔兰。
“就在昨天,我们的军队突击搜查了爱尔兰南部城市沃特福德附近的一处农庄,在地窖里找到了850支毛瑟g1898步枪和11万发子弹,这批武器足够装备两个营,我猜想用不了多久,爱尔兰就会爆发独立起义,这肯定是德国人希望看到的。”
虽然没有直言德国人在幕后支持和操纵爱尔兰独立运动,但丘吉尔格外点出那批枪械的型号,言下之意已非常明显。
顿了顿,丘吉尔继续说道:“从一开始,登陆不列颠就是德国人故意放出的烟幕弹,他们真正的目标是爱尔兰,只要跟那些顽固的爱尔兰人达成一致,在那里站稳脚跟比在不列颠岛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容易。”
海军参谋长斯特迪接过话:“这样看来,德国主力舰队将穿过不列颠北方水道前往爱尔兰海域,以护送他们的陆战部队登陆。”
“会有多少德国人在爱尔兰登陆?”甘布尔爵士瞪着眼睛说,“我们在爱尔兰可只有几千名正规军士兵。要是德国人真的无意侵略不列颠,我们干脆抽调留守部队紧急派往爱尔兰。”
斯特迪摇摇头:“可惜勇敢的‘哈瓦克’号没能给我们提供这个关键信息,所以我准备给部署在北方海域的潜艇以及驻扎在奥克尼群岛的航空部队发出指令,让他们尽速展开侦察,希望能在德国舰队突入大西洋之前掌握情况。”
“舰队怎么办?”费舍尔勋爵发问,“是北上迎击还是等待时机?”
斯特迪顿时将目光投向丘吉尔,海军部是英国海军的最高指挥机构,海军大臣是海军部的最高长官,尽管他属于文职官员,但在海军的军事策略、战术部署仍有极高的发言权和决策权,而这一点恰恰是号称德国海军之父的提尔皮茨元帅所不具备的。
丘吉尔双手撑在大海图台上,昂着头说:“若是德国海军采用稳扎稳打的战术,我们将很难得到一举扭转战局的机会,而这很可能是德国海军在战争结束前的最后一次冒险。1588年,西班牙无敌舰队来到了英吉利海峡;1805年,法国和西班牙舰队集结在特拉法尔加。伟大的胜利需要命运的契机,而我相信,这一次是属于我们的契机,我们一定能够把握住它。”
参谋长斯特迪应和道:“这一次我们的作战力量要弱于对手,而德国舰队奔波一千多海里,舰艇状况肯定不在最佳水平,日德兰海战的交战态势正好颠倒过来,只要战术得当,我们定能实现大翻盘。”
“大道理确实如此,可是不要忽略了这支德国舰队的战术能力,尤其是那个霍亨索伦家族的怪才,他的谋略狡猾而大胆,我们若按常理出牌,十字八九又要落入他的圈套。”甘布尔爵士这番话固有长他人志气而灭自己威风的意味,却是让英国海军将领们感到羞愤的事实。德国海军之所以接连赢得胜利,舰艇的性能优势只是关键因素之一,若是缺了巧妙独到的战术运用,光光一场胜利就足以让德国主力舰队元气大损,哪有实力在短短三个月内步步进逼,让英国海军陷入空前窘迫的境地。
“说得没错,我们不能再有一丝一毫的轻敌大意了,每一个部署都需要慎重斟酌,要以换位思考的方式反复权衡。”参谋长斯特迪一边说着,一边扫视众人,而接下来的话显示出了他敏捷的思维能力:“我们越是觉得德国主力舰队会穿过北方水道进入大西洋,他们真正的行动计划就可能是在北方水道伏击我们的主力舰队……他们可能会用战列巡洋舰编队护送运兵船前往爱尔兰,然后利用战列巡洋舰的高航速赶回预定战场……先后出现在佛得角群岛和亚速尔群岛的两艘德国装甲巡洋舰可能只是吸引我们注意力的幌子,真正的致命匕首是销声匿迹多日的那对‘叔侄俩’……所以,我初步的考虑是将我们的主力舰队集结到斯卡帕湾,在那里等待辅助舰艇和航空部队的侦察情报,这次我们一定要不惜代价地探明德国主力舰队的真实动向!”
固有的思维模式一旦被打破,其发散性很可能给人们带来新的困扰,丘吉尔忽而反问:“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德国主力舰队去了北方,原因只是我们的一艘巡洋舰在挪威海南部水域发现了一艘德国战列舰和一队德国鱼雷舰,谁知道它们现在是不是潜伏在北海某处,等着我们将主力舰队调往北方,将海岸防卫部队调往爱尔兰镇压独立起义者,趁我们在不列颠东南部和南部的兵力空虚而刺出利剑?诸位,比利时海岸离我们多远?从赫布吕泽到多佛尔只有65海里!”
听到这里,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刚刚还觉得参谋长斯特迪的对策分析很到位,现在是应该将主力舰队调往斯卡帕湾,并向爱尔兰增派陆战部队,要真是中了德国人的圈套,让德国的海军步兵登上不列颠海岸,等待大英帝国的将是一场比黑死病更可怕的灾难!
一阵沉寂之后,斯特迪以清晰流利的语言表述道:“我们不能确定德国舰队现在的位置,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它迟早要返回本土基地。只要王室和内阁有足够的魄力,我们不妨当一回耐心的猎手,让狡猾的狐狸去鸡笼里饱餐一顿,我们在它的洞口埋伏,等它回来的时候给它致命一击。”
话音落下,作战指挥室里再度陷入了沉寂。将领们的表情反应不一,海军大臣丘吉尔开始也是皱着眉头,片刻过后,他脸上忽然浮现出豁然开朗的神情,接着转过头盯着斯特迪看,让海军参谋长觉得浑身不自在了,他才自信满满地说道:“全世界都以为英国海军是一支不可弯折的骑兵剑,为了捍卫王国的荣誉而勇往直前,我们将用行动证明,这支骑兵剑不但锋利,而且有着足够的韧性。当年,我们用被人们称为‘合法海盗’的私掠船打败了被我们强大的西班牙无敌舰队,我们摈弃战列编队而用灵活突击打败了比我们强大的法西联合舰队,现在,我们将延续这光荣的传统,用一场伟大的胜利让世人永远记得我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