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尼斯是香农河下游北岸的一座小城,离利默里克港仅30公里。利默里克战役打响后不久,从戈尔韦郡南下的德-爱联军便在德国战舰的炮火支援下攻占此地。
利默里克傍水临海,夏树大可在战舰上指挥作战,但随着军事政治策略的变化,他有必要从幕后走向前台,用百战百胜的耀眼光芒和大智慧、大魄力的领袖气质不断掳获人心。在这之前,德国军官在联军指挥部总是担任副职或挂高级顾问头衔,而这一次,夏树亲自挂帅,担任德-爱联军司令部总指挥,在香农河南岸指挥联军部队的德国海军将领威廉-格里恩茨任司令部参谋长,爱尔兰团结会和爱尔兰自由军各有一名高级军官在司令部担任副总指挥,在爱尔兰独立战争中担当主力的爱尔兰共和兄弟会以及爱尔兰志愿军则被排除在外,戈尔韦一派与科克一派分立争权的态势只差公开宣布而已……
“殿下,英国人明确拒绝了我们的劝降要求,他们的指挥官皇家海军上将希尔公爵说,他的部队没有投降的传统。嗬……这位固执的老贵族记性真差,两个多月之前,他手下有好几支连队都在被我们包围的情况下选择缴械保命,而这些战俘迄今仍被扣押在德国,虽然暂时失去了自由,但至少没有性命之虞。”
听了手下人的汇报,夏树的反应出奇的平静。现如今,由戈尔韦郡南下进攻利默里克的这一路联军有近两万兵力,在格里恩茨将军的指挥下从南部进攻利默里克的联军部队也有两万人左右。这四万联军当中,德国海军陆战部队就占到了近一半,而驻守利默里克的英军部队因兵力调动的关系,目前仅八千人左右,双方实力相差悬殊,加之两路联军已对利默里克形成包围之势,德国战舰也已进入香农河下游水域,两艘战力一流的装甲巡洋舰抵达克莱尔河湾,舰上的210毫米主炮可直接轰击利默里克港,投降或撤退已然成为这股英军避免覆灭的必然之选。
良久,夏树开口道:“我与希尔公爵也算故人,曾以为我们有朝一日会在海上交手,没想到我们之间的战斗会在陆地上展开。”
夏树与希尔家族的纠葛当年可曾轰动一时,虽然没有登上报纸媒体,在上流社会是无人不知,在民间也是广为流传,而派去向英国传达劝降之意的这名德国少校,显然没有因为钻研军事学问而忽略了外界的花边新闻、小道消息。所以之前提及希尔公爵,他稍有轻蔑之意,但措辞还算得体,否则的话,大概会以“老家伙”这类蔑称冠之。
“呃……你亲眼见到公爵本人了?”夏树问。
少校答道:“是的,殿下。这位希尔公爵除了看起来有些疲惫之外,身体和精神状况应该都很正常。交谈中,我有意提醒他战火可能把利默里克变成废墟,并且危及其家人,从他的回答来看,他的家眷应该已经转移走了。”
这个情况夏树其实早就知道了。在德-爱联军第一次逼近利默里克时,希尔公爵就把他的家人送去了都柏林,后来都柏林也受到进攻,希尔家族的女眷们只好离开局势动荡的爱尔兰,回到了他们位于英格兰东部的故居。塞特福德离海岸有六七十公里,除非德军登陆,否则不必担心战火殃及。
“好了,科奇少校,你做得很好,先去休息吧!让我们再给英国人两天时间,如果他们识趣的话,会自行放弃利默里克,沿香农河撤往爱尔兰北部的。”
“但愿如此,殿下。”少校戴上军帽,向夏树敬礼之后转身离开。
如若利默里克的英军主动撤退,夏树并不打算趁他们离开防线发动袭击。一方面,爱尔兰独立的最终目标是将所有的英国军队赶走,站在夏树现在的立场,完全没必要增加爱尔兰与英国之间的仇怨,何况英军从利默里克的安全撤离可以成为其他英军部队今后效仿的先例。另一方面,爱尔兰武装与英国军队仍在都柏林激烈厮杀,缓两天进攻利默里克是对战略大局无益但对政治有利的决定。
再次触及希尔家族之名,夏树心底的记忆不安地躁动起来,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尤甚。于是,他走出自己的办公室,穿过气氛忙碌的大作战指挥室,走出这栋被临时征用的小剧院。
在爱尔兰,有一多半人口居住在都柏林、科克、贝尔法斯特等几座大城市,特别是首府都柏林,城区的规模和繁华程度堪比欧洲大陆的都会,但除了这些经济、工业较为发达的城市之外,几乎所有的城镇都还保持着较为原始的风貌,像恩尼斯这样拥有数千人口的城镇已经算是比较兴盛的地方。香农河的一条支流,弗格斯河,穿镇而过,在几公里之外汇入香农河。在弗格斯河水的灌溉下,恩尼斯周边的土地十分肥沃,到处都是平整、开阔的农田。虽然播种还未开始,但是看得出来,这里适合播种小麦、土豆、甜菜等各种农作物,在相对贫瘠的爱尔兰是块不可多得的宝地,而下游的香农河段河宽水深,即便是在枯水期,像沙恩霍斯特级装甲巡洋舰这样有着八米多吃水的大型舰船依然可以通行无阻,这些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造就了香农河流域在爱尔兰的特殊地位。
剧院门前是一个迷你的小广场,青灰色的石砖,涂刷黑漆的路灯,古朴的饮水池,到处都是岁月的痕迹。夕阳斜沉,天空中不时地传来悦耳的轰鸣声,体态轻盈的容克3-c型水上飞机在弗格斯河面起飞降落,骑摩托车的通讯兵不断将飞行员连同他们空中侦察到的情报带回指挥部来,一队队荷枪实弹的巡逻兵把这座平静的城镇变成了气氛肃穆的军事区。
夏树掏了掏口袋,发现自己忘了带烟,他把吕特晏斯留在远征舰队旗舰“大选帝侯”号负责联络事宜,跟着他来到恩尼斯的是另一名专职陆战事务的副官戈瑟曼少尉。
并不是每一个副官都能时刻揣摩出长官的心思,夏树转过头看了看不怎么抽烟的戈瑟曼,径直问说:“有烟么,少尉?”
这名年轻的基尔海军学院毕业生居然从公文包里翻出一个银色的烟盒,只见他笨手笨脚地打开烟盒递到夏树面前。
夏树满意的从摆满了香烟的烟盒里取出一根,虽不是特别昂贵的上等货,但也不至于让夏树感到为难。
少尉像是机器猫一样从他的公文包里翻出火柴,这次他没再显得笨手笨脚,很顺利地帮夏树点上了烟。
夏树抽了一口,朝戈瑟曼少尉点点头:“谢谢!”
少尉连忙回答:“您不必客气。”
“还没结婚吧!有心上人吗?”话已出口,夏树才突然觉得纳闷,自己怎么会挑这样的问题。
“是的,殿下,还没结婚,但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如果顺利的话,等打完了这场仗我就向她求婚。”少尉像是背过了一样,不假思索而且语速很快。
“噢,提前恭喜了。”夏树沉缓说道,“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情,更是两个家族的事情,想要找到一个陪伴终生的人很不容易。要珍惜啊!”
少尉显然没想到在战场上无往不利的“霍亨索伦天才”会对自己说这样一个人生大道理,只好笨拙地回答说:“是啊,殿下,是很难得,我会认真珍惜的。”
夏树默默抽烟,不再说话。等他这支烟快抽完了,乔恩-魏特曼上校,第2海军陆战旅的一员干将,坐着一辆拉风的敞篷汽车从街角驶入这座小广场。看到夏树站在剧院前面,他连忙示意司机提前停车,一下车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殿下,报告您一个好消息,我们的部队下午在利默里克以北捕获了一支英军侦察小队,根据他们的供述,城内的英军在做撤退准备,而且他们从别的英国军官那里听说,在爱尔兰的英国部队将要退守爱尔兰东部,分别以离不列颠岛最近的都柏林地区和贝尔法斯特地区作为最后的防御据点。”
夏树一脸平静地对他说:“下午的时候,利默里克的英军指挥官拒绝了我们的劝降。”
“哈!那他们确实是抱定主意要沿香农河撤退了,中游和上游有他们的炮舰,乘船可以一直撤退到离都柏林很近的穆加林,果然是要防守最后两个据点么……”魏特曼上校边想边说,然后习惯性地掏出香烟盒,拿出一根香烟照着河面轻磕了十几下。
“可以么?”虽然夏树之前也在抽烟,但上校在给自己点上之前,还是礼貌地问了对方。
夏树回答他“请随意”。
点着了烟,上校用拇指蹭了蹭额头,很谨慎地问道:“我们真就这样任由爱尔兰军队在都柏林吃败仗?”
夏树当然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告诉麾下将士们,之所以把德军从各处抽调回来,就是为了让那些不尊他为爱尔兰国王的家伙吃到苦头,让他们的政权在失败的冲击下受到削弱,最终被支持自己的人瓦解推翻。
有些事情,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
魏特曼上校未必揣摸不出夏树的用意,只不过站在纯粹的军事角度来看,让好不容易发展壮大起来的爱尔兰独立武装在一场战役中折戟沉沙,必然不利于日后的作战行动,何况那些为理想信念而战的爱尔兰战士并没有犯错,该惩罚的只是那些权欲熏心、不识好歹的掌权者。
“撤走我们的部队就是在告诫他们,进攻都柏林的时机还不成熟,可他们愿意听从我们的劝告么?他们觉得自己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要求他们做这做那,但他们却又希望我们做这做那,世界上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么?”夏树恨恨地抛出一连串反问,顿时问得魏特曼上校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