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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3章 浪中礁石
    在阿伯索赫北部一条由水渠扩挖而成的堑壕里,埃文-加拉赫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向外张望。来自海面的猛烈炮火刚刚成功阻挡了英军的又一轮攻势,坑坑洼洼的田野已是满目狼藉,随处可见阵亡者残缺不全的遗骸,被击毁或被遗弃的战车就像丰收时节堆在麦田里的麦垛,东一堆西一堆。
    见视线中没有新的人浪涌来,加拉赫稍稍喘了口气,从身后摸出水壶,用沾满泥污的手拧开。清水入喉,顿时有种如逢甘霖的舒畅感觉。
    “瞧,又上来一支德军部队!”二等兵卡希尔背靠堑壕壁,扭头望着南边,一队头戴大耳沿钢盔的德军士兵正穿过交通壕来到这条前沿防线。他们身上穿的灰绿色迷彩野战服干净整洁,一看就是新登陆科恩半岛的后援部队。
    看到兵员齐整的援军抵达,堑壕里的一名德军少校旋即大声说道:“注意!注意!受伤人员可以撤离阵地到后方去接受医治!”
    加拉赫瞥了眼身边的卡希尔,他右手背被子弹擦出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之前草草用止血绷带包扎了一下,血看起来已经止住了,但从他拉枪栓时的吃痛表情来看,现在完全是在咬牙硬撑着。
    “去吧!”加拉赫对着卡希尔点了点头。
    卡希尔有些不情愿:“我这一走,这里就只剩下你孤零零一个人了。”
    “怎么会?”加拉赫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里还有很多爱尔兰人,再说德国人在战场上也是比较可靠的伙伴,放心去吧!仗以后还有的是,保住你的手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
    最后一句话显然说到了卡希尔心里,他不再踌躇,张开手跟加拉赫拥抱了一下,互道好运,将冲锋枪留下,背着步枪快步离开了。
    卡希尔的位置,很快由一高一矮两名德国士兵填补了。
    “你们好!”加拉赫主动用德语跟他们打招呼。
    矮个的德国兵一眼就注意到了加拉赫的伞兵臂章,面带敬意地问:“你是爱尔兰伞兵?”
    加拉赫自报家门:“爱尔兰皇家第1伞兵营一等兵埃文-加拉赫。”
    “德国皇家陆军第552步兵团二等兵托斯滕-雷恩哈特。”
    双方友好地握了手。
    相较之下,高个的德国兵打招呼的态度看起来有些敷衍,或者说他的注意力被血腥的战场画面给吸引住了。
    矮个士兵拿起卡希尔留下的t-伯莱塔28型冲锋枪,基于两支军队之间深厚的渊源关系,外界普遍将爱尔兰国防军视为微缩版的德国军队,但实际上除了基础训练高度一致,双方在战术编成、作战思想等方面存在诸多不同,这跟两个国家截然不同的地缘环境、战略定位有着必然的关系。爱尔兰军队非常重视“班”这一级的战术单位,德国陆军的战术通常围绕“排”来展开;爱尔兰人引入并大量装备勃朗宁m1911轻机枪,德国人对这种武器不屑一顾,而是钟情于能够持续输出火力的重机枪;爱尔兰军队将冲锋枪平均分配至每个班,德国军队习惯于给每个连编配一支高比例装备自动武器的突击队……
    德国陆军的制式冲锋枪是伯格曼研制的mp26和mp30,外形、结构均与爱尔兰自行研发的t-伯莱塔28型冲锋枪有较大的不同,但三支冲锋枪无论造价还是性能都较为接近,而且弹药相互通用,为两军联合作战提供了相当大的便利。
    “你们是什么时候登陆的?”加拉赫顺口问道。
    矮个德国兵撸起袖子看了看手表:“半个小时之前。”
    高个子冷不丁插嘴道:“三个小时前登船,半个小时前登陆,三分钟前抵达前线,我们简直像是工业流水线上的零件,等我们这批人一个个阵亡了,又会有新的部队上来增援……这里的战场跟绞肉机有什么区别?”
    矮个德国兵没有搭理自己的同伴,而是问加拉赫:“从昨天到现在,你们伞兵营的损伤情况如何?”
    加拉赫一愣,眼神瞬间就黯淡下来了。
    “全营的情况我不清楚,我们这个战斗组落地时是11人,留在前线的现在就只有我一个了……5人阵亡,5人受伤。”
    高个德国兵又插嘴道:“那你还真是上帝的宠儿啊!希望我们呆在你身旁会有好运气。”
    矮个德国兵拍了拍加拉赫的臂膀,正要安慰几句,高个德国兵轻叫道:“快看,对面有动静了!”
    加拉赫趴在堑壕边缘,拿出捡来的望远镜——它一边的镜片已经破碎,只有一边可以用。经过光学放大的视野中,不计其数的英军士兵仿佛是被食物引来的蚂蚁,浩浩荡荡地朝这边涌来,一辆辆战车喷着青烟行进于步兵之间。
    突然望远英军步兵和战车后方田野升腾起团团灰烟,加拉赫知道情况不妙,连忙招呼两名德国兵防备敌方炮击。话音刚落,炮弹划空而来的尖啸声急促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猛烈的爆炸和剧烈的摇晃,防线上的士兵们纷纷跟地鼠一样躲了起来。
    英军炮火又急又猛,不到十分钟就将联军阵地给犁了一遍,有不少堑壕因被炮弹直接击中而塌陷,但野战炮级别的炮火还不足以给整条防线带来重创。英军炮击一结束,联军阵地就响起了清脆的哨声,为躲避炮击暂时后撤的士兵们迅速回到各自的战位上,一队“条顿骑士”也从海滩方向驶来,在一线堑壕后方百米处摆开防御阵势。
    加拉赫提醒两名德国兵:“当心敌人的机枪,它们通常被部署在八百米外,反复无常地进行扫射,有很多人因此丧命,你们千万要小心。”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矮个德国兵沉稳自若地回答道:“对此我们已有耳闻,听说指挥部特意调来两个战车连,它们的任务就是清除英军的支援火力。”
    加拉赫转头看了看那些体形较“凯尔特战士”敦厚不少的德军重型战车,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
    过了不多会儿,英军进攻部队渐渐逼近到机枪射程,而在防线火力大开之前,天空中突然再次响起了令人心悸的尖啸声,这一次砸向地面的来自于游弋在近岸海域的联军舰艇。第一轮炮火非常靠近联军防线,甚至有误伤己方兵员之嫌,但经过校正之后,海军的炮火准确砸向了英军部队,英军步兵连同那些战车都迅速停止了移动——炮弹可不管这些,烈焰风暴在空旷的田野中席卷而过,弹片四散纷飞,无数躯体断臂在空中舞动……
    尽管火力密度不及英军炮击,但是联军舰艇的炮火前前后后持续了有二十多分钟,其中不乏中等口径的舰炮,其威力相当于陆军部队的重型榴弹炮。炮火平息之后,高个德国兵伸头一看,嘀咕道:“英国人完蛋了?”
    “哪有这么容易!”加拉赫一边应话,一边埋头做战前准备——在几处顺手的位置分开放好弹夹,在安全的地方囤上十几枚手榴弹,并且仔细检查了一下口袋里的急救包。
    硝烟渐渐散开,防线前方一片死寂的田野很快有了“生机”,那些看起来好像被炮火炸毁的战车,有的重新开始移动,有的原地用战车炮轰击联军防线,那些匍匐在地的英军士兵们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机枪声也渐渐变得密集起来。
    敌军战车和散兵线不断前移,在目标进入步枪有效射程之后,加拉赫身旁这两名德国兵便开始了射击,砰砰乓乓打得很是热闹,至于射击效果,他们显然还没有清晰的概念。
    加拉赫没有理会这两个貌似淡定、实则紧张的德国兵,他静静趴在堑壕边缘,胡伯特-ii型步枪搁在特意堆砌出的凹形土垛上。英军机枪果然开始来回扫荡,得益于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土垛,爱尔兰伞兵只需要稍稍压低脑袋就能确保无恙,两名德国兵倒是几次惊得缩回堑壕里。
    爱尔兰伞兵无意嘲笑两个新上阵的盟国战友,就在二十个小时之前,当他踏出机舱门的那一刻,手脚都在不由自主的颤抖,落地时脑袋一片空白,而经历了这血雨腥风的二十个小时之后,自己已不再是昨日的自己,他眼睁睁看着同伴一个个倒下,本性的怯懦已经被愤怒淹没,他可以像猎人狩猎一样夺取敌人的性命,可以像磐石一样忍受惊涛骇浪的侵袭,只要还没有倒下,他便能坚持战斗。
    砰……
    加拉赫手中的胡伯特-ii型步枪终于响了,紧接着,他左手紧握枪托,右手飞快地拉动枪栓,黄澄澄的子弹壳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瞄准,凝神静气,射击,目标应声倒下。
    如此重复几次,加拉赫忽然收起步枪,将它靠放堑壕壁,低头弯腰,起身时左手已然抓了两枚木柄手榴弹,一双冷漠的眼眸紧盯着阵地前方。
    此时英军散兵线的前沿尚在两百米外,旁边的高个德国兵在给步枪装填子弹,见加拉赫这般模样,嗤笑道:“嘿,伞兵,你能把手榴弹扔到一百米远?”
    加拉赫没有理会,就在这时,对面传来了哨声——这声音能够穿透枪炮轰鸣的战场,必然不是一两只哨子能够做到的。徐徐推进的进攻线仿佛是被施了加速魔法,移动速度陡然加快:端着刺刀的步兵们开始小跑,排头进攻的战车拖着沉闷的轰鸣声奋力前行。
    刹那间,攻守双方的火力呈现出骇人的爆发状。
    加拉赫没有动,蓄势待发的姿势让人联想起伏于草间窥视猎物的豹子,等到有英军步兵紧跟着战车冲进五十米线,他将一枚手榴弹左手换右手,飞快地扯下拉环然后用力投出,接着以同样迅猛的速度投出第二枚。
    这两枚手榴弹杀伤的英军步兵,也许比旁边两名德国兵从头到尾用步枪射中的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