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默总觉得,去晚了会出事儿。
走之前应该把电话号码留给卫向东老婆的,失策失策。
被百灵打断,安默没心情看几十年前的“新闻”,抓紧时间赶去卫向东家里。
安默到的时候,廉租房大门口站了好些看热闹的人,从大家的讨论声中,她大抵听出来,小区里出了人命。
安默心底一凉,急忙跑进去。
卫向东家单元门口,停着两辆警车,民警在门口拉起一道警戒线,禁止外人入内。
安默被警戒线拦在外面,努力看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片刻,民警从卫向东家里,一共抬出四具尸体。
安默大脑一片空白,险些当场晕厥。从围观居民的议论中,她得知昨天晚上和今天下午,杜涛又两次上卫向东家讨债。
也就是在今天下午这一次讨债中,杜涛和卫家人大打出手。最后,不知怎么的,四个人居然全都死了。
警车呼鸣而去,看热闹的居民讨论着结伴离去,转眼间,之前人满为患的广场,瞬间空旷下来。
“造孽哦!”一对白发苍苍的老人从安默身旁路过,表情沉重,唉声叹气。
围观人群散去之后,安默还呆立在原地。从黄昏到夜黑夜,她不知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
十分钟?
二十分钟?
半个小时?
亦或者更久……
卫向东家里的灯还亮着,客厅里的灵魂逐渐复苏,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屋里游荡。
看到不时在门口一晃而过的鬼魂,安默浑身一震,她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迈动麻木的右脚,再提起僵硬的左腿,一步一步朝卫家大门口挪去。
她很想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四个人统统丧命。
安默扫了一眼现场,凌乱不堪,地面上全都是暗黑的干涸血迹,墙面上甚至天花板上,都喷溅了大量血点。
由于死了没多久,几人的鬼魂都还不太清醒,处于懵懂迷糊的状态。
杜涛死状最为凄惨,他脖子上有一道致命伤,几乎砍断了他半个脖子,脸上也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右眉骨一直到左脸下方。除此之外,胸腹部、背部以及大腿上,还有十来道不同程度的刀伤。
卫向东妻子儿女一刀致命,都是被菜刀抹脖子死亡的。
安默闭上双眼,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当时的杀戮场面,疯狂的咆哮,凄厉的呼救,撕心裂肺的哭喊,全都交织在一起,如同魔鬼的怒号,无情折磨着她的心灵。
……
意识莫名其妙地开始模糊,恍惚中,周身的一切开始复原,时光倒退到两个小时之前。
这是一个夕阳无限好的下午,少年和小女孩早早放学回家,虽然清明是一个寄托哀思的伤感节日,但他们这一次异常的开心,因为他们知道,父亲的灵魂在家中等待着他们。
在家里准备晚饭的女人也很开心,她死去的丈夫,就在厨房门口看着她忙活一家人的晚饭。时光似乎回到一个月以前,那时候,他们就是如此的简单幸福。
画面一转,忽然间,暂短的温馨被门口传来通通敲门声击碎,一个气势汹汹地男人找上门,双方说了几句之后,就激烈地争吵起来,拉拉扯扯中,男人把女人推到在地,还动手打了少年。
丈夫看到妻子和儿女被人欺负,一怒之下显身,将像前两次那样,将不速之客吓走。
然而他不知,这一次,等待他的将是彻底的毁灭。
男人看到他扑来的一刹那,居然没有跟以前一样落荒而逃,而是惊而不乱,先是从挎包里取出一瓶鲜红的液体,朝他泼去。
黑狗血泼在身上,浑身好似被滚油浇过,火烧火辣地疼,滋啦啦响个不停。
紧接着,男人又掏出一张符纸,冲过来贴在他的额头上,他身上立即燃起一阵大火,烈焰焚身,眨眼的时间,他便烟消云散。
看到这一幕,男人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嘴里轻蔑地啐了一句:“搞不死你?”
少年从惊骇中回神,暴怒之下,跑进厨房操起女人用来切肉的菜刀,愤怒地冲向男人,手起刀落,刀落手起,全然没有意料的男人,甚至来不及作出反抗,就成为刀下亡魂。
安默站在门口,屋里的景象如此真实,几乎触手可及。她仿佛置身当时的情境之中,无论是少年的愤怒挥刀,还是男人的无处可逃,亦或者女人的绝望哭泣,乃至女孩的仓皇无措,都仿佛在她面前现场上演。
而她本人,就像那真实世界中的一抹投影,只能远远观望,却不能干涉到其中。
男人缓缓瘫软在脚下,少年手一抖,菜刀差点脱手掉下去,他回头看着惊恐哭泣的母亲和妹妹,悲伤而绝望地说了句“妈,妹妹,对不起”,便用锋利的刀刃划过自己的脖子。
鲜血从被割断的颈动脉喷涌而出,在雪白的墙壁上开出朵朵娇艳红梅。
女人再次被惊呆,愣了片刻,扑过去想要接住儿子摇摇欲坠的身体,但她终究晚了一步,少年和他手里的菜刀,同时砸在已经遍布鲜血的地板上。
女人扑过去跪在儿子身边,身体不住地颤抖,她拼命地捂住少年的伤口,但鲜血无法抑制地从指缝中流出。
渐渐地,鲜血不再流出,女人的泪水也随之干涸,她拾起自己使用多年的铁刀,专注的研究起来。
女人的视线从菜刀上转移,看看儿子面带微笑的遗容,又扭头看了看吓得不知所措的女儿,柔声询问道:“小凤,妈想去陪你哥,一起吗?”
听见女人的话,女孩略作思考,片刻,缓缓迈脚走到母亲和哥哥身边,跪坐在地上,神情不合年龄的成熟,语气坚定道:“我想要跟妈和哥哥在一起!”
女人粲然一笑,普通的面容,在那一瞬间,刹那芳华。
她左手将女儿拥入怀中,右手用力划过女儿柔嫩的颈项,双臂紧紧收拢。
泪,无声流下。
察觉到女儿停止呼吸后,她将女儿和儿子平放在客厅中央,自己坐在一双儿女中间,在举刀割破自己的喉咙之后,缓缓躺下去,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搂住儿子,永远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