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黔大山,山高林密猛兽众多。野狼、花豹时有出现,黑熊和山魈也不算罕见。
盯上吴丽娘母子的就是一个大狼群。野狼的吼声在密林中回荡,本能的危机感让黑蛋毫不犹豫的开始大声哭泣。狼嚎和孩子的哭声竟然如此的相似。
狼群的速度不慢,但最先来到的却是一只健硕的花豹。吴丽娘发现它的时候,它就蹲在几米外的一颗树上。修长的身体如同一直张开的强弓,蓄势待发。
一双竖瞳直勾勾的盯着她怀中的黑蛋。食肉动物的冰冷意念,在吴丽娘心底激起阵阵寒意。
黑蛋似乎是感受到了捕食者的锁定,黑蛋竟然也突然止住了哭声。仿佛是约好了一般,狼嚎竟然也同时消失。
吴丽娘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狼群放过了他们。正相反,这狼嚎的消失正代表了它们的围猎即将开始。
吴丽娘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她把黑蛋小心的藏在身后。然后捏碎红色蜡丸,毫不犹豫的将里面的东西塞入口中。
这东西一入口,吴丽娘的脸色就变的非常难看,剧痛让吴丽娘面目狰狞扭曲。
吴丽娘撑着树干站起身来,解开上衣露出赤裸的上半身。半裸的女体丝毫不会让人产生性趣,所有的皮肤都呈现一种诡异的赤红色。
只听吴丽娘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双手十指指甲陡然变长。尖锐弯曲的指甲也带着一丝诡异的赤红。
似乎是感受到了这赤红色所蕴含的危险,蹲在树上的花豹,有些不安的在树干上踱步。
突然,吴丽娘张开五指猛的抓向自己的胸口,十道凄惨的伤口立时迸出温热的鲜血。
吴丽娘双手交叉胸前,仰头闭目念诵咒语。只见这些血液竟然在地上流动,最终围成了个宽约一丈的大圆,将她们母子圈在其中。
前一刻还赤红一片的皮肤现在变得惨白。吴丽娘甚至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剩下,直接瘫倒在地。
蚀血蛊,蛊苗几乎人人都会。这种蛊术要激发藏于血脉中的蛊虫,极为损伤自身元气,不到生死关头是不会动用的。
一头头野狼从四面八方的隐蔽处走了出来。吴丽娘可以清楚的看到它们的嗜血的眼神,尖锐的獠牙上,涎液欲滴。
猎物就在眼前,狼群缓步上前。当它们走到这个方圆一丈的血圈前,野狼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
就像花豹一样,它们在这血圈前踌躇踱步。但对血肉的欲望,终于还是战胜了本能的恐惧。
一头野狼扑向了猎物!
就在野狼碰到血圈的瞬间,一股赤色凌空缠住了野狼的身体,眨眼的工夫就让这头野狼变成了一滩腐臭的血水。
另外两头来不及停下的野狼,也同样变成了另外两摊血水。
这一次,对于死亡的恐惧重新占了上风。但狼群并没有放弃,它们开始在周围绕圈,试图找出破绽。但结果却是又多了两摊腐臭的血水。
野兽退却了,蛇虫鼠蚁也退却了。致命的危机似乎是解除了,黑蛋的哭声也在此时响起。
吴丽娘赶紧捏碎白色蜡丸,将里面恶臭的小丸一口吞下。然后抽出短刀一根根削断长长的指甲。
片刻之后,她胸前的伤口便不再流血,一丝血色爬上脸颊。
顾不得自己现在还是半裸,吴丽娘赶紧把孩子抱起。
一看黑蛋在她胸前寻找,吴丽娘马上就明白孩子是饿了。就在她准备喂奶的时候,一个男人声音突然出现:
“如果你还想让这孩子活下去,以后就不要再让他吃你的奶,更不要碰你的血。”
话音刚落,吴丽娘就听到一声野兽的哀嚎,紧接着一个硕大的躯体从她头顶树上落下。
原来是刚才那只花豹。
原来它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在吴丽娘收起蛊术之后,悄悄来到吴丽娘背靠的这棵树上,悄悄潜伏在她的头顶。
眼看这头花豹就死自己面前,吴丽娘惊出一身的冷汗。顾不得自己这副样子,她赶紧跪在地上:“谢救命之恩。”
那声音没有再出现,吴丽娘只得坐起。就在此时,又有一个物落在了吴丽娘面前,是一个画着阴阳鱼的黄色布兜。打开之后竟然有羊奶和点心。
惊喜之余,吴丽娘又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头。
女本柔弱,为母则刚,吴丽娘没听过这句话,更不会知道这句话出自《仪礼·丧服子夏传》。但这却是她正在做的。
依然是孤身上路,这一次吴丽娘的心比上一次更加坚硬了。最后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也离开她了,现在她身边只有一个需要依靠她的黑蛋。
从依靠他人到被人依靠,之中艰苦,难以言说。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只要还存着一丝希望,就还会留一丝软弱。而当希望全都没有了,剩下的就只能是坚强,也只有坚强。
带着一个婴孩在密林中生活很不容易,不光要寻找食物和水,还要提防无处不在的危险。
吴丽娘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她没有时间按部就班的恢复。她要的也不仅是恢复,是远超过往的能力。
所以她做出了选择,龙老兰也倾尽全力帮了她最后一次。让她有底气背着黑蛋,独自走出龙寨的大门。
她男人麻景山可以为了孩子出生以命换命,她吴丽娘就舍不得这副皮囊吗?
这些天来也不是完全没有一点好消息。孩子能够健康成长,对一个母亲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说起来,黑蛋这个孩子的确与众不同。命途多舛那是后话,先放一边不谈。这孩子从出生开始到现在,竟然什么毛病都没有过。更神奇的是,这孩子从来没被蚊虫叮咬过。
能吃能睡,又不爱哭闹,这可给吴丽娘省了不少心。而且最近黑蛋又成功的断了奶。
黑蛋不再需要喝奶,对他们娘俩来说可是超大的好消息。原本吴丽娘可是已经准备带上两头产奶的山羊一同上路了。
苗疆地域广阔,据说苗疆之外的更是大到无边无际。吴丽娘对外面那个世界的了解,九成九都来自于那几个汉人的口中。
去外面按个世界找人,对她来说千难万险。所以他只能让那个人主动来找她。
吴丽娘花了半个月的时间,先后去了六个侗寨,一共找到了三个山外人。两男一女,说的都是汉话。
红丝蛊,一种看起来如同红色丝线的蛊虫,须将蚯蚓、壁虎、蝎尾晒干捣碎,制蛊人逢初七、十七、二十七吃斋祝祷,封存一年可成。一旦中蛊发作,红丝在皮肤里游动,令人痛痒无比,一旦因此抓破皮肤,伤口便绝对不会愈合。开放的伤口会溃烂。
如果一直不能解蛊,红丝会进入内脏和大脑。在要命之前,会让人先疯掉。这个过程需要几个月之久。而在最开始的七七四十九天里,红丝还之后留在皮肉里。
这红丝蛊,就是吴丽娘给他们种的蛊。施法的过程非常顺利。
这些山外人对吃的东西,碰过的东西,自己的头发、指甲,尿液等等,都完全没有一点警惕心。
吴丽娜当然与这些人无怨无仇,她只是为了借此引出那为好管闲事的道士。
选择红丝蛊也是因为这种蛊术并不会在短时间内致命。这才有机会让那个道士发现。
吴丽娘和黑蛋在一个山洞里落脚。这个山洞的前一个住客,属于一头老年黑熊。吴丽娘用了一只噬心蛊,就得到山洞和洞里的熊。
熊粪的味道再加上蛊苗的驱虫香,让山林中大大小小的生灵都选择远离这里。这也会让人更容易找到这里。
十天后的早晨,一个身穿黄色道袍的男人,出现在山洞前。他才刚刚喊出那句:“鹤鸣山张道禅。”
吴丽娘就抱着孩子冲出山洞,直挺挺的跪在了他的面前。
“求您收下这个孩子。”
张道禅在鹤鸣山学艺三十载,下山闯荡也有十多年。亲手斩杀的邪魔外道没有一百也有九十,当然杀人并不是张道禅的目的,他规劝和点化的邪魔更不计其数。杀易,规劝却难上加难。故而名声极高,也受人无比敬重,加上辈分高,又源出道门正统,才闯出了道门当代第一人名号。
被他威名震慑,上来就直接跪倒求饶的他也见过不少。但眼前这种要求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张道禅稍愣了一下,还是决定说今天来的正事:“你是何人,为何要对无辜汉人下蛊!”
吴丽娘没有隐瞒,直接说道:“为了让找您。”
张道禅问道:“为何找我?”
吴丽娘又重复了一次刚才的话:“求您收下这个孩子。”
张道禅脸上怒容浮现:“你是说,你下蛊不为仇怨,只是为了引我出来?”
吴丽娘点头:“是。”
张道禅怒道:“荒唐,荒唐,立刻去为那三人解蛊,否则……”
吴丽娘再次重复那句话:“求您收下这个孩子。”她瞳仁黝黑,深邃而真诚。
张道禅一顿,而瞬间一捏剑指,整个人气势陡然一变,厉声喝道:“你真当我不敢对你出手?”
吴丽娘被这气势压的脸色一白,但依然坚持说道:“只要您收下这孩子,莫说解蛊,就是杀了我又何妨。”
张道禅冷哼一声:“你这蛊苗休要再胡言。三日内不解蛊,我必不会留手。”说完便飘然而走,身法极快,眨眼便不见踪影。
吴丽娘跪在原地没有动,只是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抱着黑蛋。不一会黑蛋在她怀里沉沉睡去。吴丽娘轻轻的拍着孩子,眼神却是一直看向远方。
日头渐渐升到了头顶,吴丽娘眼前突然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只模样奇异的蛊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