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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九章 可恨可怜
    “老怒,你不厚道!”眼见远方的姜逸尘临近,而铁无心却倒在地上,幸而不是僵死在地上,再瞧瞧眼前的战局,铁无实心中着实郁闷,更觉着似乎被怒霹雳坑了一把,咬牙切齿道。
    “哼!武艺不精,浪得虚名。”铁无实窝火,殊不知怒霹一肚子怒火更盛,这铁氏三兄弟平日间飞扬跋扈,自吹自擂,可在硬碰硬的较量上便看出了他们的外强中干,实乃一群窝囊废,当然,他最大的错误是低估了眼前的女子,冷魅,这魔宫第一女杀手强劲如斯,在暗中下杀招便罢了,明面上的争斗力竟也如此骇人。
    “兄弟们,咱们撤!臭秃子,你自求多福吧。”交斗中,铁无实早已看出冷魅的主要目标还是怒霹雳,对于他们哥仨,这女子似乎并不放在眼里,此刻既与怒霹雳撕破脸皮,他们也犯不着为了这嗅得着香、摸不着肉的美人把小命搭上,忙让两个兄弟撤退。
    铁无常如蒙大赦,他可早不想待了,冷魅便是朵带刺的蔷薇,只可远观,难以亵玩也,赶忙从战团中抽身而退,来至马边,驭马将铁无心救起,再与铁无实一同离去。
    正如铁无实所料,冷魅并未相阻,任由三人逃去。
    姜逸尘看出冷魅的态度,料定这三人回到门中也无颜诉说此事,故此,不愿节外生枝,引出铁煞门其余的人,方才放虎归山,他便也没有出手相拦。
    “铁石心肠,三个软蛋吧,真是乌合之众!”见铁氏三兄弟鼠窜狼奔的景象,怒霹雳不禁嗤之以鼻。
    以四对二占不得便宜,而今以一敌二,姜逸尘可不认为这怒霹雳还能翻腾出什么花样来,然,却见这凶徒眼中的煞气愈来愈盛,而手中挥舞着的双斧龙吟虎啸。
    难不成是想与冷魅鱼死网破,拼死一击?
    怒霹雳突然迸发出的威势把冷魅暂且逼退,只见地面上霎时间沙石飞扬、烟尘滚滚,姜逸尘目难视物,却不敢放松警惕,生怕怒霹雳转而袭向自己。
    模糊中依稀可见那副硕大的身躯在逐渐退后、变小,姜逸尘方才觉察到异样。
    这家伙竟是要遁走!
    倘若怒霹雳的对手是姜逸尘,此时早已扬尘而去,可他的对手却是冷魅,随着地面上的粉光泛起,逃出不过三丈的怒霹雳竟被开门的移形挪位之术给揪了回来,而等待他的则是白光幻灭的死门。
    嘭!
    强壮的身躯并未倒下,只是此役消耗过剧,而这死门的轰击更是突如其来,怒霹雳的护体内功被破,一时头晕目眩站立不住,随而双斧垂地,单膝下磕。
    近在咫尺的姜逸尘这回可不会让这条大鱼给溜了,箭步上前,将剑架在怒霹雳的脖子上,同时,三丈外的冷魅也已飘然而至。
    这一仗虽说怒霹雳过于小觑了冷魅,但他输的心服口服,可他依然不愿就此屈服,他在寻觅时机。
    “你知道我留你一命的目的所在,这次我不介意先挑断你的手筋脚筋。”冷魅俯视着抬眼看向她的怒霹雳。
    柔声细语本该令人耳软心舒,然,此刻听来却寒凉渗人,听其之意,似乎在来路之上,冷魅便已将怒霹雳制服过一次,只是被他使诈脱逃了。
    “呵呵,后生可畏,后生可畏……我败给了女人,却不能死在女人的手下。”怒霹雳埋下了头,却不答话,只是呢喃自语。
    冷魅双眸中寒芒闪过,正欲举起双刺划向怒霹雳的脚筋时,身后却出现了微不可闻的马蹄声。
    姜逸尘骑来的黑马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相距三人所在之处不过三丈远之外,在冷魅和姜逸尘发现它的存在之后,三步并做两步奔袭而来。
    黑影势若迅雷,这速度绝不比武者慢上多少。
    冷魅反应快些,急忙闪退开两步,却陡然发现这黑马的目标竟是姜逸尘。
    而姜逸尘为避免怒霹雳逃脱,不敢随意撤身,原想剑不动人动,在黑马欺身而近的瞬间才做出闪避动作,却不料黑马似是通识人性,看破了他的意图,完全封锁住其退路,一往无前,直冲其身躯撞来,避无可避。
    姜逸尘被黑马撞了个满怀,运起内功相抵倒是让身体无碍,然,剑已把握不住,身子方要倒飞而出时,却被一只粗壮的手给拽回。
    怒霹雳竟已借机起身,随而左手卸去姜逸尘手中的剑,右手直接扼住了姜逸尘的喉咙,将其举起。
    姜逸尘先是眼前一黑,忽而天旋地转,最后却是呼吸一窒,脖颈几乎要被捏碎。
    扑哧!
    姜逸尘勉强睁眼,却见眼前虬髯大汉的心头所在之处的黑袍上凸出了一截血红。
    那是被血色染红的剑锋,这把剑他再熟悉不过,紫玉龙鳞剑。
    黑马悲啼,调整步伐,转身欲再袭向冷魅,却见怒霹雳伸出左手,掌心朝地上下摆动。
    怒霹雳原是想胁姜逸尘为人质,逼冷魅放他离去,却再次低估了这女子,出手决绝,杀伐果断。
    黑马狂躁不安地在原地四蹄踏地,气喘如牛,却是不再近前半分。
    姜逸尘稍稍缓过神来,双手使劲欲掰开怒霹雳的手自救,怎奈这手牢靠异常,不见分毫的松动。
    剑被拔出。
    血溅如注。
    怒霹雳生命之火正在加速熄灭,可他依然保持着掐住姜逸尘脖子的姿势,不动如钟。
    冷魅见状,正欲蓄力将怒霹雳右手斩断,却也被止住。
    这回,伸手制止冷魅的是姜逸尘,因为他从怒霹雳的双瞳中已看不到分毫杀意、恨意或是怒意,唯有泪两行。
    见其嘴型似在呼唤着“婉儿”二字,莫非这五大三粗的大汉在弥留之际陷入了回忆?
    他,怒霹雳,名为张怒,这名字现今已少有人知。
    八年前,他是中州武榜眼,他有貌美如花的结发之妻。
    他人生得意,他志得意满。
    七年前,他携美妻出游,途中偶遇嫪柏,噩梦方始。
    嫪柏,眉清目秀,生得一副好皮囊,当朝宦官义子,好乐、好财、好色。
    十日后,他奉皇诏,去往辽州以北招降一游牧部族。
    他辗转难寐,他心有所疑。
    又十日后,大军已远离幽京,他收到了一封急讯,临行前托付京中邻里暗中帮忙照看家中的来信。
    “尊夫人性情刚烈,不堪受辱,悬梁自尽,香消玉殒。”
    他难以置信,他睚眦欲裂。
    他抛却了大军,星夜兼程,杀回幽京。
    他见到的却只是具冰凉的身躯,和抹不掉的泪渍。
    他懊悔不堪,他哀莫过于心死。
    至此,武榜眼张怒已卒。
    在他手刃嫪柏前,他让这小白脸体会了一回何为凌辱。
    他杀宦官义子,他抗君命不为,他犯上,他欺君,他误国!
    他被通缉,杀出重围,隐姓埋名。
    他落草为寇,为非作歹,兴风作浪,恶行满满。
    终有人认出他是昔年的武榜眼,然,朝廷为免被人旧事重提寻着不堪的根由,便也顺着他的名号,通缉“怒霹雳”!
    时过境迁,他人未死,心已死,数年来,他销声匿迹。
    每当夜深人静,兀自一人时,最怕空气突然安静,最怕回忆猛然间翻滚绞痛,经久难平。
    当世人再次将他忘怀时,他又回来了,可是再无人认得他了,因为他不仅容貌大变,且性情大变。
    他忘不了他的妻子,他的一生也只容得下那一个女人。
    酒能让他麻痹,却不能令他忘却。
    为解决需求,他强忍着恶心,再次尝试了凌侮男子,尤其是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
    初时的他,作呕反胃,彻夜难眠。
    后来的他,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他并非对此不再厌恶,他只是想借此让当世之人都能感受到他的痛和他的恶。
    他加入兜率帮,因为他已沉沦,而兜率帮并无太多条条框框束缚着他,他仍能来去自如,只要他能有所劳,便能换回他所欲……
    然,一切似乎就要在今日,在此时,戛然而止。
    直至当下,他才发现,死于他而言,才是解脱。
    他终于能和心心念念之人相会了,他有些害怕,他害怕他的爱妻会否会厌恶他。
    他只愿躺倒在他心爱女人的怀中,可这回到底还是倒在了其他女子的剑下。
    他竟留下了泪,他哭喊着她的名字,他知道她现在已然能听见了。
    她叫俞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