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因为看到我累得不轻,麻阳子后面再做法事的时候,并没有让我跟着,而是让我回家守着爷爷的尸体,顺便休息。
当我回到空荡荡的家中,打开灯,看着爷爷躺在屋中地上已经冰凉的尸体,看着那永远烙印在我心中的亲切面容,想着他再也无法睁眼看到我,我又很不争气的哭了。
爷爷生前日日辛劳,最后甚至为了救我,耗尽心力辞世,死后才刚刚下葬,竟然还要面对这样的祸事。
不是都说苍天有眼吗?如果真的有,那它的眼睛究竟长到了哪里?
现在的我已经并不如之前那样憎恨那两个赶尸人了,想到那个叫王三全的小眼睛赶尸人最后死在自己赶的尸体口下,想到当时胖赶尸人王大全悲伤且痛苦的样子,我特别能感同身受。
看着至亲之人在自己眼前失去生命,真的非常痛苦,痛得人甚至不敢呼吸。因为无论吸气还是呼气,心脏都会非常强烈的刺痛,比针扎还疼。
我坐在爷爷的身边,回想着曾经过往,在泪水中迷了眼,最后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人轻轻的踢我,迷迷糊糊坐起身,睁开眼,正看到一脸疲惫的麻阳子站在我的身边。
麻阳子表情复杂的盯着我说:“你这是大冷天睡凉炕,全靠火力旺吗?小北,我告诉你,要是想病,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再说,别给我再添乱,赶紧给我起来!”
我揉着惺忪睡眼,从地上爬起来,忽然感觉全身凉飕飕的,不受控制的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麻阳子有些生气的说:“赶紧进屋再套件衣服去。”
我点头转身回屋,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件厚衣服套上。再出去的时候,我竟然看到麻阳子坐在我刚刚躺着的地方,手里拎着不知从谁家弄来的酒,在向两个瓷碗里面倒酒。
这家伙一边倒酒还一边叨咕:“沈爷啊,这一瓶酒一斤,咱俩谁也不欺负谁,每人半斤,谁也别抢谁的,咱们边喝边聊着。”
我闻言惊喜不已,以为爷爷死而复生,忙跑到爷爷旁边,低头一看,却发现爷爷依然没有任何改变,还是如之前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干嘛呢?给别人家法事都做了,干嘛不给我爷爷做法事,坐这儿喝哪门子酒啊?”我很是生气的质问道。
麻阳子微抬眼皮瞥了我一眼,淡淡一笑,道:“沈北啊,你知道吗?你爷爷是有大德行的人,他这一辈子啊,都是为别人活着,什么时候顾过自己?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怨气?只要你好好的,沈爷的在天之灵,也就……能得到慰藉了……”
他说到后来,竟然哭出了声,哭得连话都说不下去了,反倒把我看得一愣一愣的。
他哭了一会,带着满脸的鼻涕眼泪,端碗灌了一大口酒,然后抬起脏兮兮的袖口把脸抹得跟画了脸谱似的,竟然瞬间破涕为笑,对着我爷爷的尸体笑着说:“沈爷啊,咱们接着喝啊,边喝边唠。”
看到他这疯疯癫癫的样子,我感觉浑身凉飕飕的,真担心他脑子出问题,伤到我爷爷尸体。想到这里,我忙搬了个小马扎,缩着袖子坐到一旁,盯着麻阳子在那发疯。
“沈爷啊,你这几十年是怎么过来的,太不容易了。我这才来了没几天,就忙得焦头烂额的,都快累秃噜皮了。想想我还要在这待那么久,我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敢情麻阳子到现在还没意识到,他的诸多行为已经很疯了。
“不过沈爷你放心,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把这沈家村给你守住喽,也一定会把小北帮你带出来。小北这孩子不错,是块玉,就差打磨了,肯定会越磨越亮的……”
麻阳子一口酒接一段话,很快一碗酒就喝了个精光。他打着酒嗝放下空碗,盯着爷爷手边那碗酒,吞了吞口水道:“沈爷啊,我知道你年龄大了,要少喝酒。我没事,我年轻,这酒我替你喝。”
说完,他竟然真的将那碗酒端到面前喝了起来,还自顾自的点上了一根烟。
当时的我特别不理解,又辛又辣的酒有什么好喝的,又呛又熏的烟有什么好抽的。后来随着我逐渐长大,接触的多了,面对的多了,终于知道:酒醉人伤肝,烟醉人伤肺,而人若不醉,伤心。
似乎是因为酒劲上来了,麻阳子已经不仅仅是向爷爷承诺,说那些可以照顾好沈家村和我的话,还叙起了旧。坐在旁边的我,终于知道了麻阳子和我爷爷之间的那些事:
麻阳子十岁那年,被人贩拐卖到了离我们村子十公里远的另一个村子——五河村。他当时年纪虽然小,但是非常的精明,终于是找了个机会逃了出来。
可是,毕竟对陌生的地方丝毫不了解,加上他担心被人贩子抓到,完全是慌不择路的乱跑,最后竟然误入沈家村后山的一座古墓中。在古墓之中,他害怕极了,但是又因为担心会喊来人贩子,所以他不敢呼救,只能一边哭一边满古墓的寻找出去的路。结果,他误打误撞,竟然引发了尸变。
好在当时正值壮年的爷爷路过,听到古墓里面有小孩哭声,急忙从盗洞跳了进去,并费了很大的力气,将还是年幼的麻阳子从古墓里面救了出来。
可是,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麻阳子因为在那座墓里面碰了不该碰到东西,背上了墓主人恶毒的诅咒。
为了保住麻阳子的命,爷爷带了麻阳子好几年,带麻阳子试过许多种去除诅咒的方法,可是,那诅咒就像是狗皮癣似得,每次看着好像已经除掉了,没几天竟然又会出现,并且越来越严重。
爷爷到最后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只好带着麻阳子到老君山拜师学习道术。而从那之后,他们基本上就没有再见过面,只是书信交流。后来随着电话普及,两人的书信也就断了,而电话也是几乎几个月打不上一个。
不过,即使交流少了,但麻阳子那份感恩的心却丝毫不减。他每日苦练道术,只待有朝一日能够报答麻阳子的救命之恩。
就在一个月前,麻阳子等到了报恩的机会。
爷爷一通电话打过去,很焦急的拜托了麻阳子好几件事,其中最关键的一件事,就是让麻阳子在他去世之后,在我成年之前的这段长达数年的时间里,帮他照顾好沈家村,也替他将我抚养成人,把我锻炼成能够独当一面的人。
除了这些我已经知道的事之外,爷爷还请求麻阳子帮忙,去打听我那杳无音信的父母的下落。
听麻阳子说到这里,我感觉脑中“嗡”的一声,身体不受控制的用力站了起来,甚至带翻了身下坐着的小马扎。
原来,我的父母,很有可能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