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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雨天的死亡气息
    漫长的暑假开始了,对小学生来说,暑假可谓是最令人期待的假期了,因为它不仅时间长,而且还在热辣辣的夏天——要知道,那可是吃冰玩水的季节啊!然而,对萧雯来说,她的夏天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因为整个暑假,她哪也不能去,哪也去不了,只能留在家里照顾爷爷。
    更令萧雯郁闷的,是一个不认识的远房亲戚突然跑到萧家来“告状”,说萧雯实在太不懂事了,明明拥有一个极好的后妈,却不懂得感恩……那个叫做“桂梅嬢嬢”的女人吧啦吧啦地说了一通,末了,又语重心长地劝说萧雯:“你这个傻孩子呀,不就是一个称呼嘛,叫一声难道会少块肉吗?多叫一叫不就顺口了?你叫她一声‘妈妈’,你们的关系也就拉近了,她只会对你更好……”
    其实,有些道理,就算别人不说,萧雯也是懂的,但是,自己懂得是一回事,被别人要求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当时,她心里很难受,便忍不住发了火:“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至于这样说我的不是吗?你们从来都不关心我,也不在乎我的感受!你们为什么不站在我的立场上为我着想呢?”
    没想到,别人不理解她也就算了,连自己的奶奶也不理解她。江小娟见萧雯冲撞了远房亲戚,一面代她赔不是,一面严厉地教育她:“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呢?我平时都是怎么教你的?人家桂梅嬢嬢说你几句,也是为了你好,你好好听着就是了,怎么能够好赖不分呢?还不赶紧向桂梅嬢嬢道歉,请桂梅嬢嬢原谅你!”
    “桂梅嬢嬢,对不起!请你原谅!”萧雯不得不向桂梅嬢嬢道歉,心情一下子低落到了极点,在家里更是一刻也待不住了,于是闷闷不乐地跑出了家门,独自在外面转了一圈,不知不觉来到了学校门口。暑假期间,校园里到处都很安静,操场上间或传来一阵篮球触地的声音,接着,“砰”的一声,是篮球触碰篮板的声音。
    反正也无处可去,萧雯便走进校园,缓缓地来到操场边,见一个男同学正在花式运球,一个人自娱自乐倒也惬意得很。她木然地站在那儿,两只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心里却不停地想着别的事情。老实说,她已经很久没有叫过那个人了,如果不是桂梅嬢嬢提起这件事情,她可能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个人。
    “喂!”那个男同学突然喊了一声,然后单手托着篮球,微笑着向她走了过来,“萧雯同学,你会打篮球吗?要不要一起打啊?”
    萧雯有点吃惊:“你……你认识我?”
    “你是中队长嘛,我当然认识你啊!”
    萧雯尴尬地笑笑:“哦,这样啊,我差点忘了,其实,我这个中队长有点名不副实。”
    “我叫李文杰,是你隔壁班的同学。”
    “哦,你好。”萧雯一向不擅长交际,面对这种情况,只能敷衍地打招呼,“那个,李文杰同学,很高兴认识你。”
    “一起打篮球吗?”李文杰再次邀请。
    “好啊,我虽然不会打篮球,但可以跟你学一学。”这句话一出口,萧雯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是啊,戒备心那么强烈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跟不熟悉的人一起玩耍呢?
    可是,很多时候,有些事情是不可以用常理来解释的。这不,萧雯突然一改常态,放下了强烈的戒备心,和不熟悉的男同学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篮球。就这样,在这个炎热的夏天里,在这个炙热的操场上,他们尽情挥洒着青春的汗水,萦绕在萧雯心头的不愉快,似乎也一扫而光了。
    中途休息的时候,两人坐在篮筐下面有说有笑,一点都不像是刚认识的样子。
    “不错啊,你很有运动天赋,就是气息还不够稳,需要好好调节一下!”李文杰不自觉地发出这样一番点评,像极了他们的体育老师。萧雯不由得嘴角上扬,不自觉地瞥了他一眼,而他恰好侧过头来,两人近距离地对视了几秒钟,然后各自尴尬地偏过头去。这是萧雯第一次正视一个男同学,竟意外地发现一个事情:原来男生并非都是讨厌的家伙,他们也可以如此可爱!
    这时,李文杰玩起了篮球,一旋一转,一抛一接,他的胳膊就这样不小心碰到了萧雯的胳膊。然而,肌肤相碰的那一刻,萧雯却像触了电一样,猛地跳了起来,然后二话不说就落荒而逃了。
    上半年底,不知受了什么影响,校园里突然刮起一阵“早恋”的妖风,一个个不成熟的中小学生相继有了交往对象,还共同定下了一个名为“公元2000年的约会”。因此,家里有小孩的父母,早已视早恋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时时耳提面命,叫他们的孩子不要胡思乱想,更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作为萧雯的实际监护人,江小娟也不例外,生怕萧雯会不小心走上早恋这条歪路,总是不停地告诫、告诫、再告诫。
    萧雯原本一心扑在学习上面,从未有过如此“歪念”,每每看到偷偷摸摸约会的小情侣时,也只是摇摇头,一笑而过。对于早恋,她谈之色变,甚至惊心。然而,那个夏日的午后,在操场上挥洒汗水的阳光少年,却意外地让她体会到了“怦然心动”的浪漫与美好。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感到困惑、迷茫、纠结、不知所措,想要诉说这段心事,却找不到可以倾听的人。也许这就是“没妈的孩子”所特有的遭遇吧!
    过了一个漫长且无聊的暑假,萧雯终于升入六年级了,她的心情一下子就高涨起来了,对她来说,升入六年级就意味着,她离长大越来越近了;而长大意味着,一切都会好起来了。没想到,刚一开学,她就意外得知了刘老师调走的消息,心情又一下子掉到了谷底。那时的她,实在想不明白,相处那么多年的老师,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他们,甚至来不及说一声再见呢?
    还未到真正分别的时刻,同学们已经体验到了分别的伤感。刘老师被调走之后,整个六一班仿佛笼罩在一片乌云下面,个个都是一张苦瓜脸,幸好蒋校长直接接手了他们六一班,萧雯和她的同学们才慢慢接受了刘老师不告而别的事实,然后慢慢地进入六年级第一个学期的学习状态。
    在紧张的学习中,时间过得飞快,1999年很快就过去了,2000年很快就来临了。然而,车水一小的校园很平静,什么都没有发生,所谓“公元2000年的约会”,对他们小学生而言,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事实却是,在老师和家长的共同努力下,这股“早恋”的妖风已经被成功遏制住了。
    小升初的压力,说大也不大,毕竟,车水乡是一个小地方,只要你愿意,人人都能上初中;当然啦,小升初的压力,说小也不小,毕竟,成绩的好坏直接影响了别人对你的印象和态度。萧雯从小就深知这个道理,所以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最后,经过自己的努力和付出,她以全乡第二名的好成绩考上了车水一中。
    然而,生活依旧没有善待萧雯,2000年的那个暑假,她过得相当煎熬。父亲萧家兴如同消失了一般,总也联系不上,直到开学报名的最后一天,她的学杂费还是没有着落。她很失落,很无助,很着急,最后躲了起来,独自哭泣。江小娟急忙托人把萧家宁叫过来,然后让萧家宁帮忙垫付了一笔学费,才让萧雯赶上了这趟末班车。
    萧雯所在的班级叫47班,准确来说,叫初一47班,等到上初二的时候,就叫初二47班,以此类推,等到上初三的时候,就叫初三47班。也就是说,这个数字“47”会陪伴她整整三年。而这届的初一年级,共有6个班,从45班开始,到50班结束。
    47班的班主任叫江语嫣,是个刚毕业两年的英语老师,这是她第一次当班主任,却迟迟不见班上第一名的学生前来报到,又没有对方的联系方式,早已急得坐立不安了。幸好,在距离报名截止日期只剩下最后两个小时的时候,萧雯和她的姑姑出现了,总算顺利完成了注册,一个都不少。
    升入初中,一切都很新鲜,生活突然变得丰富多彩起来了,与此同时,课业也越来越繁重了。萧雯很快就适应了新的环境,开始为三年后的中考而努力奋斗了。上学的机会来之不易,她很珍惜,同时也很清醒,只有保持最好的成绩,她才能一直一直读书,才能有机会考上大学……
    为了保住第一名的“江湖地位”,萧雯在学校除了学习就是学习,周末在家的时候,一有空闲时间就看书背课文写作业。还好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一个学期结束后,萧雯如愿考出了班级第一名、年级前三名的好成绩。2001年的春节,萧家兴带着王丽芳、萧霏一起回家过年,得知萧雯考了第一名的好成绩,萧家兴看起来很高兴,但也只是笑了笑,然后一脸严肃地说道:“不要骄傲,继续努力!”
    在萧家兴的心里,似乎从来没有萧雯这个女儿,什么衣服鞋子,什么零食玩具,从来都没有为她购买过或张罗过,更别提什么宠爱啊疼惜啊之类的话了。萧雯也从未奢望过父亲的表扬,只希望他看在她成绩好的份上,能够让她继续上学读书,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可惜,所谓“奢望”,顾名思义,就是难以达到的目标、不切实际的指望,或者难以得到的东西、抱有幻想的态度。在往后的求学路上,萧雯一直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父亲一不痛快就不让她上学了。
    这几年,萧家兴在外面混得不好,婚姻也一度亮起了红灯,这次带王丽芳和萧霏母女俩回家过年,也是应了老爷子萧天佑的要求,不得不一起回来。一大家子好不容易团聚了,萧天佑建议他们四家十四口一起吃个年夜饭,于是,大年二十九这天晚上,萧家所有人破天荒地团聚一堂了。
    大年初二,王丽芳一大早就带着萧霏回娘家了,而且这一去就是十来天。春节假期总是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元宵节,那天下了一天的小雨,晚上,萧雯早早就睡下了,按理来说,这一夜过完了,大年也就过完了,到时候该上班的上班,该上学的上学。正月十六这天早上,萧雯早早地起来了,发现父亲萧家兴不在家里,便起身去爷爷奶奶家,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婶婶杨慧玲,只见她似笑非笑,还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爷爷,凌晨的时候走了。”
    脑袋突然“嗡”的一下,萧雯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下来了。这时,她莫名其妙地闻到了一股腐朽的臭味,好像是臭水沟的气味,也好像是……死亡的气味。据说,她的爷爷萧天佑是吃药自杀的,因为不想拖累妻子和儿女,所以选择主动离开这个世界。
    没想到,那么老实且善良的一个人,就这样草草地结束了自己的一生。家里的顶梁柱、主心骨突然没了,江小娟就像失了魂魄一样,大哭大闹了一场,逢人就不停地诉说:“晚上人还好好的,一直拉着我说谢谢我,还说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我,怎么说走就走了呢?”没过多久,她就变得异常沉默起来,一米六几的个子也一下子变矮了许多,每到阴雨天的时候,她就会这里痛、那里痛。而萧雯,总会莫名其妙地闻到一股死亡的气息,好像会随时失去这个最爱自己、也是自己最爱的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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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边写,一边哭,太难受了,快写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