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青的声音才刚刚落下,苏蕴脸上的表情顷刻间凝滞住,手中的玉盒也掉在了地上,丝毫没有察觉,只是下意识的抓住了空青的衣摆,有些艰难的开口道。
“空青,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那天之后,你又去了哪里?”
“孤王只要你回答上一个问题。”空青不理苏蕴的询问,缓缓弯腰,瞧着苏蕴,那双血眸摄人至极,直直的要望进苏蕴的眼底深处,似乎是想要知道,苏蕴心底的真正想法。
“想……我想师兄复活,我不想他死。”苏蕴松开了手,低低的开口,脸上一片浓密的阴影,紧接着,又缓缓的开口。
“我很害怕,我害怕你们都消失了……”声音中带着一些哽咽,她其实是一个很害怕孤独的人,从始至终都害怕,站起来,这一次竟然直直的抱住空青,她的身子极为的娇小,看起来就像整个人窝在了空青的怀中一般,抓紧了空青的衣服,似乎是怕空青也如同沐正青一般……消失。
“你还在。”
空青则是微楞,脸上的冷淡挂不住了,血眸垂下来,看着抱着自己的苏蕴,眼中闪过几分松软,手抚了抚苏蕴的头,嘴角挂着一抹苦涩的笑容。
他终究还是抗拒不了,她所想要做的事情,他还是那么想帮他去做,即便他心底不愿意,甚至希望,那个人永远的消失。
可是这样,她会难过,就像现在这样,就像当年那样。
而他最见不得的便是她的眼泪了,这世上他什么也不怕,却唯独,怕她的眼泪。
“孤,能帮你复活他。”
由着苏蕴抱着他好一会儿,空青这才开口,看着苏蕴红彤彤的眼睛,擦了擦她眼角的眼泪。
“真的吗……”苏蕴眼中划过亮光,那是希翼,随后又迅速的黯淡了下来,她瞧着空青,极为认真的开口。
“这个世界上,不管什么事情都需要付出相应代价,何况是逆转既定的命运,如果复活师兄,你会怎么样。”
“你担心孤?”空青听着苏蕴的话,眼中似乎多了一丝奇异的情绪。
“孤王在这世上存在了很久很久了,久到失去了许多记忆,久到忘了我存在的目的,现在记忆找回来了,这世上,谁也无法奈何孤,所以,你不须担心。”
苏蕴看着空青,听着空青的语气不似谎话。
……
空青与她说完了一席话后便又消失了,重新的回到了她佩戴的血玉中,血玉上的裂缝似乎也因此愈合了。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脑袋里面装入了很多很多的记忆,可是还没有来得及消化便被空青封住了,空青说,这记忆太过庞大,她一瞬间全部接收过来,脑袋会崩溃的。
如今这些记忆会缓慢的消化融入脑海。
那朵玉白色的曼珠沙华已经消失了,香味散去,它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便消失了。
窗外已经逐渐转暗,苏蕴想着空青刚刚的话,重新打起精神来,从衣橱中拿出一件裙子,黑色的纱裙,这是当初沐正青送给她的,对着镜子穿上,苏蕴推门而出。
“蕴丫头,你……没事吧。”李玄真看着苏蕴神色深沉如水,一丝情绪都没有外漏,叫人猜不透她心中想的什么,亦是让人极为担心,情绪闷在心里久了,就会演变成一种心病。
“师父,我要和你一起去沐家,我是他的未婚妻。”
听着苏蕴这句话,李玄真眼中始终忧心忡忡,人又很是憔悴,点了点头,两个人随后坐着了向家人的车前往沐家。
“师父……”行驶过程中,苏蕴突然开口。
“丫头,怎么了?”
“明日沐家打算送师兄去火葬,对么。”苏蕴的语气听不出丝毫其它的情绪,目光始终落在窗外幽幽的黑暗处。
“是,今日吊唁,明日火葬,人死便要落叶为根。”李玄真幽幽叹息。
“师父,我可能要做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了,也不知道师兄会不会怪我,你会不会怪我……”苏蕴眯着眼睛,看着窗外开口,声音中满是坚定。
“丫头,你……你想要做什么事情……”李玄真神色中带着几分紧张。
“没什么……师父,我们到了。”
苏蕴却是摇头,不再说话,低下头,拿着手机发了一个什么讯息,摸了摸自己手中的戒指,对不起,师兄,今天,她可能真的要做一件很不好的事情了,大概所有人都会觉得,她疯了吧,她也确实疯了……
沐家的门口停了诸多的车,皆是与沐家有所来往的,人不算很多,但都是大人物,大门上挂着白色的幕布,以及一个很大的哀与奠字,刺的眼睛生疼生疼。
门口站着接待的人,穿着的清一色黑色的衣服,仿佛这一天,全世界都只剩下黑白两色。
“丫头,我们走吧。”李玄真看着苏蕴站在原地呆呆的模样,将苏蕴思绪给扯了回来,带着苏蕴走进了沐家。
大厅中摆着许多白色的花,以及花圈,正中间则是放着一个相框,里面镶嵌着一张黑白相片,是沐正青的脸,俊美无双,嘴唇薄薄的抿着,带着几分冷漠与不苟言笑,可是苏蕴却觉得,他在对她笑一般。
一口黑色的棺木正正方方的摆在了中央的位置,寂寥无声,苏蕴看见之时,只觉得脑袋轰隆一声要炸开了,这是她曾经用这双眼睛看见的师兄的未来,那个未来就是现在这个未来。
这一刻,眼中再没有其它东西,只看见了这口黑色的棺木,世界上的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了,都安静了下来,一步步,一步步的走向这就黑色的棺木,盖子并未封上,里面躺着一个人。
曾经冷峻的双眸已然闭上,脸上变得柔和了许多,只是脸色和唇瓣都极其苍白,安静无声的躺在这口棺木中,就像睡着了一般,似乎她下一刻喊一句,师兄,睡够了么,该起床了。
他睁开眼睛,便会笑着坐起来,拥她入怀。
“你这个女人怎么在这里。”突然一个声音出现在苏蕴耳边,带着厌恶,顿了顿,有紧接着开口。
“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
沐青梦看着苏蕴,想要动手将苏蕴给拉开,眼底深处闪过了兴奋与讽刺,她很开心,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沐正青会死,而且在这个关头上,沐家老爷子虽然表面上对沐正青是不闻不问,但是他们沐家的人心底都知道,沐家老爷子,已经准备将家主的位置交给沐正青了。
现在……这种情况,沐家唯有给她的哥哥,沐正扬当上家主,继承沐家了。
想到了这儿,沐青梦眼中底气更足,听着胸脯,一副轻蔑无比的瞧着苏蕴,继续开口。
“你是聋了,还是哑巴了,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我们沐家不欢迎你。”
“喂!沐青梦,你做什么,她是我哥未过门的嫂子,你什么语气,道歉!”沐青梦的话刚刚落下,沐青璃怒视着这个沐青梦,直接站在了苏蕴的身旁,在沐家,她本就与沐青梦水火不容,此刻看见沐青梦这般说话,一时间,火气都涌上来了。
“我就这么说话怎么了?”沐青梦倨傲的扬起头,蔑视的看着沐青璃,沐家是早晚是她哥哥沐轻扬的。
“难道我说的有错吗?她就不该来这儿,一个灾星,正青哥哥就是遇到了她,才诸事不顺,才会死掉的,当初我就说了,这个女人命中带煞,正青哥哥却不听,现在好了,死了。”说到了这儿,这个沐青梦假惺惺的做出很伤心的模样,实际上眼底深处是冰冷,还有讥讽,低低的说了一声。
“死的活该,呵。”
“啪……”苏蕴却是在这个沐青梦话落之后,忽然站起身子,甩出一巴掌,直接打的这个沐青梦的脸颊肿的老高,一副懵逼不可置信的模样,捂着脸颊,好半响才开口。
“你……你……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
沐青梦下意识的就想回打苏蕴一巴掌,但是苏蕴此刻的眼神很冷,似乎可以冻住一切,看着这个沐青梦心中一寒,就好像被一条极其毒辣的毒蛇给盯住了一般,身子颤抖了一下。
抓住这个沐青梦的手腕,苏蕴冷淡的开口。
“我在代替师兄教训你。”
沐青梦原本是个被父母宠的嚣张跋扈的人,平日遇上这种情况原本应该不罢休,闹个天翻地覆的,可是她想到了刚刚苏蕴的眼神,静默了,吞咽了一口口水,捂着肿的老高的脸颊小跑离开,撂下话。
“你……你给我等着。”
“蕴蕴,你没事吧?”沐青璃和他们一样,都非常关心苏蕴,只是这几天,她自己也很难受,沐正青在旁人的眼中看来,是一个淡漠无情的人,可是她知道,哥哥很好,从小哥哥就会保护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沐青璃整个人是懵的,后来真的看见了,沐正青心脏停止跳动,不再呼吸,就这样安静的躺在棺木中之后,她不接受也得接受,随后又想到了苏蕴,她都这么难受,那么苏蕴呢……
看着沐青璃眼中的担心,苏蕴摇头,表示自己没有事情,脸上的表情也掩盖的很好,沐青璃也看不出丝毫破绽,这才放心了不少。
“爷爷!”脚步声逐渐从后面传来,沐家老爷子出来了,身旁还站着一个人,此人正是沐正青的父亲,他从出来起,目光就直勾勾的盯着苏蕴,手握紧拳头,充满了怪罪与厌恶。
相对于沐正青父亲的情绪宣泄,沐家老爷子情绪显得很平淡,佝偻着背,缓缓的走了出来,显得有些苍凉,抬头看着苏蕴。
“你来了……”
“沐爷爷,可以让我带师兄走吗?”
看着沐老爷出来,苏蕴终于将她要说的给说出来了。
在场来参加吊唁的人,皆是一片哗然,不明白现在的情况。
李玄真身子微动,担忧的看着苏蕴,他想到了车上苏蕴说的话。
“你这个女人,我的儿子都因为你死了,你还想要做什么,还嫌害他害的……”沐正青的父亲脸上扬起怒容,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沐老爷子扬起手,打断了。
眼神古井无波,沐老爷子的神态让人捉摸不透,缓缓开口。
“自古以来,人死便要入葬,落叶归根,长眠地下。所以,不行。”
语气虽然对淡淡,但是话语中的一字一句,皆是压的在场的人喘不过气,他眼神更犀利的无人敢直视,但是苏蕴却直直的看着沐老爷子的眼睛,丝毫不怯弱。
“如果我必须要带他走呢?”苏蕴的语气极其尊敬,但是尊敬中带着一股决绝。
“你没有本事从沐家带他走。”沐老爷子摇头。
苏蕴垂下眸子,看来她要做她不得不做的事情了。
在口袋中按了一下神秘东西,紧接着,转头看向沐家的大门处。
管家一脸慌张的跑了进来,对着沐家老爷子开口道。
“不好了,老家主,沐家外面被人包围了,分别是京城的火凤帮以及玉石轩的势力,还有不明势力,我们走不出去了。”
他话落,从大门处走进来一个人,此人正是一直跟随着沐正青的林,脸上冷峻,身着黑衣,径直来到了苏蕴的身边,站在苏蕴身边。
很显然……现在局势是怎样的,苏蕴操控三股势力将沐家给包围了,这一刻,所有人都觉得苏蕴疯了,向家的人亦是脸色大变,正要站起身子来说话。
苏蕴却是回头,看了一眼他们,缓缓开口。
“今日之事,都是我一人策划,沐爷爷,今日,我无论如何,也要带师兄走,我不许,他下葬。”
沐老爷子面色一动,看向苏蕴。
“给我一个必须的理由。”
“我要他活着,我是相师。”苏蕴一字一句的开口。
“……”沉默了许久,沐老爷子终于开口。
“好。”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令外场的人都炸开锅了,原本以为这苏蕴疯了那就算了,可是……现在沐家老爷子也连带着一起疯了吗?
他们都知道,苏蕴很厉害,李玄真曾经亲口说,这个弟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相师也确实是逆天改命的,能够窥探未来,改变未来的。
可是眼前这个沐家的骄子,沐军少是真的死了,死人,怎能复活?这不是痴人说梦了?明显就是苏蕴接受不了爱的人死了,已经疯了,妄想天开。
这沐家老爷子看来也老糊涂了,陪着一起疯。
“谢谢……”苏蕴对着沐家老爷子鞠躬,非常的真诚,自己则是缓缓的走向棺木处,摸了摸沐正青的脸,她不信命,不信这狗屁的命运。
“我不同意,我是他的父亲,你如果在上前一步,我就开枪。”沐正青的父亲从身上掏出枪,对着苏蕴的脑袋。
“咔擦……”林也同步的掏出枪,对准了沐父。
“放下。”林冷冷开口。
“你……”沐父气的发抖,沐老爷子将沐父手中的枪拿下来。
“让她走。”
“父亲,你糊涂啊!”沐父不敢忤逆沐老爷子。
苏蕴让林叫进来几个人,将沐正青带走,临走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向家的人由着最初的错愕之后,此刻脸上的表情是担心以及……依靠,似乎是在告诉苏蕴,不管她做了什么,他们永远是她背后的依靠。
沐青璃则是咬着下唇看着苏蕴,她不明白苏蕴究竟想要做什么,洛言则是抱住了沐青璃,捏了捏沐青璃的鼻子。
“相信她吧。”
“嗯!”
现场也炸开了锅,他们后知后觉的发现,刚刚围在外面的恐怖势力,玉石轩他们知道是苏蕴旗下的,可是火凤帮,他们心底都清楚,那是玲珑坊手下的势力,玲珑坊从来不插手别人的事情,除非是自己的事情。
难道说……这个玲珑坊也是苏蕴的?就像当年的玉石轩?还有那另外一拨神秘势力,似乎强大的可以抗衡半个京城,这三股势力若再一个人的手下,那么真是太恐怖了,恐怕整个京城都可以在顷刻间被其弄的翻天地覆。
李玄真则是开始耗费心力,快速的推演,脸色变得有些诡异,最后,脸色一白,直接一口血哇的吐了出来,但是顾不得太多,他连忙从座位上离开,前往自己的住处。
……
苏蕴没有回向家,而是来到了李玄真所住的地方,那个小院子,她将沐正青放在了床上,摸着沐正青冰冷的手,看着他似乎睡的很香的模样。
“师兄,你一定睡够了对不对,我要把你叫醒了。”
“你准备好了吗……”空青从苏蕴佩戴的血玉中出现,站在苏蕴的身边。
“我准备好了,东西也已经齐全。”苏蕴点头。
正在此时,外面传来了李玄真的声音,人未到,声音先到。
“丫头,你想干什么。”
“师父……”苏蕴看向李玄真,嘴角勾起淡淡的微笑,开口。
“我不信命呢,所以……我想赌一把,如果我赌输了,那么师父就将我和师兄葬在一起吧,好不好,师父……”
如同小时候一般的甜甜笑容,无比可爱,苏蕴歪着脑袋,语气俏皮浅淡。
“可是我觉得我觉得我不会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