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就跟大理寺的监狱在一块儿,没出内城,不用招摇过市,也算给薛朗留了几分体面。想不到竟然会有被关入天牢的一天!
但是,薛朗心里没有半分后悔!用脚把地上的干草铲开,铲出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来,也不想坐下,怕有虫子,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腰杆笔直。
穿越看似是一件很酷炫的事情,然而,一点儿都不愉快。自从穿越后,薛朗的生活每日虽然不是过得战战兢兢,但也小心谨慎,唯恐行差踏错,他永远不会忘记知道自己穿越后,选择学习阅读的第一本书是律法时的心情。
在这个似乎很熟悉,然而其实十分陌生的朝代,这个地方,薛朗的心理压力其实一直很大,只是,他是个坚韧的人,就跟大多数男人似的,不喜欢把压力啊什么的挂在嘴上说,奉行的是说不如做的原则。但不说不代表他没有压力。
到了这间地面肮脏,光线暗淡的天牢里,薛朗心头的愤怒才稍稍消散一些,仔细想想,今天之所以这么愤怒,是因为他把自己隐射到那些被圣人无视的黎庶中了吧!
那种命运被他人左右的感觉,那种生死存亡被人一言断之,不由自己掌控的恐惧,以及圣人的双重标准,触到了薛朗心底最深刻的忧虑。
在薛朗心底,他依旧是那个每天为了生活的更好,努力工作,刻苦奋斗的普通人,每天奔波忙碌,无怨无悔。
可是,在圣人这样的权贵看来,如他一般的普通人,他们的努力和刻苦,他们的奋斗,甚至他们的喜怒哀乐,在圣人眼里都无关紧要,如何比得上秦王与太子!
他把自己放在了平民百姓的位置上,所以,圣人的双标言行,才会那么触怒他,才会那么让他生气。有种被人视为蝼蚁的不甘,被无视的屈辱,被一眼决断命运的愤怒——
难道作为普通人就没有生存的权力吗?凭什么为了你两个儿子,普通人就要承受划地而治带来的隐患和可能面对的痛苦呢?难道你们是人,普通人便不是人吗?
他们!许许多多如他一般努力为美好生活奋斗的普通人,并不是蝼蚁!他们也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和幸福追求,不应该被圣人无视,一言决断生死荣辱!凭什么好好的生活就要因为圣人的一个选择而毁掉!
凭什么啊!
想到圣人漫不经心,异想天开的样子,薛朗心底的愤怒就无法驱散!并非是要成仁什么的,只是,不喜欢那种命运任由别人摆布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物伤其类吧!
薛朗无声的笑笑,为自己。
薛朗不是要做名垂青史的仁义之士,他只是想维护自己努力奋斗和追求的东西。必须让圣人知道,既然坐了这天下,那就应该拿出皇帝的样子来!这么优柔寡断,感情用事,不是皇帝应该有的样子。
天气太热,天牢里面的气味儿实在不咋地,就这么站着,站一会儿就走动一下,活动活动,实在站不住了就蹲一下,虽然难受,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而天牢外,皇宫内,平阳公主赶到宫中,求见圣人。圣人气哼哼从太液池边回转紫宸殿,犹在气头上,知她必是为薛朗而来,干脆见也不见她——
“公主,大家说了,今日不会见公主。公主请回吧。”
平阳公主没动,道:“我的驸马惹恼了父亲,不需问因由,定是驸马不好。烦请转告父亲一声,我今日不为求情而来,乃是请罚!”
“喏,公主请稍待。”
宫人略作犹豫后,答应下来,回转殿内,向圣人转述平阳公主的话。圣人脸上怒色犹存,听了宫人之回报,面上颜色稍霁,哼道:“我儿就是懂礼,哪里像薛朗般愚不可及!兀那蠢材,田舍郎!”
想及薛朗,圣人又是一阵怒骂。作为圣人的好基友,裴寂进宫就遇到老丈人被呆女婿气的戏码,只能在一旁做眼观鼻鼻观心之状,听着圣人怒骂薛朗,默默无语——
总不能跟着圣人骂他的笨女婿吧!老丈人骂女婿天经地义,他如跟着骂就不合道理也!
待圣人骂累了,裴寂方才道:“薛朗该死,圣人当重重责罚!公主殿下蕙质兰心,配如此呆郎,实为可惜,莫若把他杀了,重新为公主招个驸马吧!”
圣人的骂声瞬间哑火,瞟了老部下一眼,咳嗽一声,道:“平阳身子重,理该多多静养才是,来人,送公主回府。”
说完,又扫了裴寂一眼,问道:“卿家今日进宫所为何事?”
裴寂就像刚才没听过圣人骂薛朗似的,一本正经的汇报自己的事情,一切仿佛没发生过。待事情汇报完,便自觉地告退,出得紫宸殿,见平阳公主还站在那里,便走了过去:“老臣拜见安国平阳公主殿下!”
平阳公主还礼:“裴公免礼。”
裴寂笑眯眯的道:“圣人犹在气头上,殿下今日还是回去吧,趁着天色未黑,时辰尚早,可到天牢走上一遭。”
平阳公主心中一动,郑重行礼:“多谢裴公!”
裴寂受了平阳公主半礼,笑着调侃道:“老夫鲜少保媒,有幸为殿下和驸马保媒,也该有始有终才是,何况,喝了薛驸马那许多美酒,尚未致谢,受之有愧啊!”
平阳公主道:“有劳裴公!”
裴寂摆摆手,向平阳公主施礼后便出宫去了。平阳公主静默片刻,对守门的宫人道:“烦请转告父亲,既然父亲今日不愿见我,那我明日再来。还请父亲息怒,莫要为我那呆驸马伤了身子才是。”
“喏,奴婢定会转告。”
平阳公主这才出宫去。
出了宫,也不急着回府,而是直接转道天牢——
方才进宫时已吩咐初雪回府带些衣服、被褥之类的物品,正好给薛朗送去。
“公主,天牢禁地,不许探望。”
到了天牢,典狱官小心翼翼地提醒。平阳公主不为所动,反问道:“圣人可有不许探视之敕令?”
典狱官:“无有!”
“既然无有,本宫身为妻子,来探视夫君,天经地义。何况,本宫之驸马,圣人并无定罪,何以罪人待之?”
平阳公主气势全开,一个小小的典狱官哪里敢拦她,只能苦着脸眼睁睁地看着平阳公主气势昂然,步履从容的进天牢去,根本不敢阻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