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阳光底下发呆了很久,她曾经见过坐在轮椅上的舒洛,他摔倒在地上,像一尾鱼一样被甩在岸上匍匐难行。
为什么他会受伤,胸口流了很多血?
为什么呢?
明明是他把她囚禁在离园里的,明明是他见死不救的,明明是他害了表姐和雪儿的!
这一切就像一团谜一样,让她理不出一个头绪。
下午时,暴雨突临。
那把绘有兰花草的伞,还真是派上了用场。
这场暴雨湍急过后,雨量渐小。
这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木木撑着伞走在校园小道上。在山坡的顶端,她看到了一个人。
远处的教学楼,他穿着蓝色的风衣,没有带雨具,冒着雨往另一幢教学楼走去。
在细蒙蒙的雨帘里,蓝色风衣似乎凝着一层水雾之气,远远望去,华光潋滟。
为什么他会这里?
而她依旧对他一无所知。
木木的思绪有几秒钟的凝固,她只是突然间想起医生伯恩说过的一句话;他的胸口处流了很多、很多、很多的血……
她觉得这雨下得有些窒息,嘴角有些嗫嚅抽动——他这样淋着雨,胸口的伤一定会更疼吧。
她把伞递给一位女同学,请她交给另一幢教学楼的那位淋雨的人。
远远望去,那雨中的蓝色风衣,幽幽地氤氲着水的朦胧。
舒洛盯着手中的油纸伞,眼底闪过一线薄光,接着浅蓝色的眸子里涌起汹涌的水榭。
他抬头四下寻找,接着开始奔跑。
直到在八楼的阳台上,看到那一抹远去的纤细背影。她淋着雨,渐次地走远。
他的思绪一下子如深海一般的起伏不定:
原来,即使他想给,她也不想要。
原来,即使他想付出,她也从不接受。
原来,对于他所有的一切,她并不需要,也一律拒绝。
天上的雨,细密密地下着。
舒洛慢慢地走下台阶,然后,一直走进雨帘里,慢慢地走,没有目的行走。
蓝色衣襟上的三色迷迭香,被雨打湿了,湿嗒嗒的,仿佛是谁的眼泪,不小心地浸了下去,迷蒙一片。
在远山的黛色中,舒洛的身影,变得飘渺无踪。
他的手揪着一把油纸伞,伞上的花纹被他攥得失去了颜色。
周末的时候,流川妈妈来学校看望木木。
学院的后花园。
今天的阳光很好,光线透过茂密的树叶,投射着点点的小圈圈。
木木倚靠在流川妈妈的臂膀上,说道:“妈妈有时候我觉得,人生就像一个又一个的谜,永远有解不开的结。有些我曾经很恨的人,到现却突然之间恨不起来了。在过了一段时间再碰到他的时候,忽尔觉得他其实并不亏欠我什么。回想起来,是我亏欠了他。”
木木停顿了一会儿,盯着树梢上的阳光投影的七彩圈圈,又说道:“他曾经帮了我很多忙。在我人生中最无助、最彷徨、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是他从海盗的手上把我救了下来的。对,是他救了我们三个人。虽然,事后又因为他,表姐和雪儿都受到非人的虐待和折磨。可是……”
流川妈妈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地说:“其实呢,有些人就像是流星,与你相遇,只不过是为了一瞬天地;而有些人却是恒星,他的到来,就宛若太阳占据银河系一般固若金汤。所以不管是流星还是恒星,有些变故,其实我们无法改变。能改变的只有去不断地调整自己。所以,木木不要总是去钻牛角尖。有时候,顺其自然的发展,就是最好的状态。人要随时懂得因为时势的变化,而调整自己的心态。”
“嗯,我明白了。谢谢妈妈的教诲。”
木木微笑着说道。
每次不开心的时候,跟妈妈讲话都能变得舒坦些。
就比如混沌学中的“蝴蝶效应”,说的是欧洲一只蝴蝶扇动的翅膀可能会造成太平洋上的一场风暴。
“木木,你要知道他们的关系,可能就会由于你的一个小小的原因而付之东流。你懂了吗?”
“我知道啦,妈妈。”
“木木,对不起,我不应该强迫你。”
“不是的,妈妈我懂。”
“等一会儿,炫会过来。”
流川妈妈拉着她的手,笑着又说:“木木走吧,一起去吃午餐。”
“嗯,好的妈妈。”
木木站起身,决定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先调整好自己的心态,要让自己顺其自然地成长。
午餐很丰富,做的菜全是木木平时爱吃的。
旁边坐着炫和左恩。
太阳很好,最适合在户外用餐了。
“哇,好丰盛的菜!妈妈这些菜全是我爱吃的。谢谢您。”
说着,木木蹦了上去,搂着流川夫人旋转,高兴得忘乎所以。
平时总是她一个人孤单地去食堂打饭,好久没吃过这么多的菜了。
“木木,又长高了呢。”
流川夫人笑了起来,拿着她的资料又说:“你的老师说你又长高了半公分呢。对了,今天也有几位客人跟我们一起用餐。”
“是的,妈妈,我会继续努力长大的喽!”
该来的总会来的。
木木回过头,就看到了舒洛、杰洛和安希澈的身影,她试着微笑了一下。
不管怎么样,对于舒洛的恨已经被时光压平了一个小角,虽然还隐隐作痛,可是,这伤痕已经被她掩饰得很好了。
她没有理由和立场再去恨他,因为在格陵兰的时候,没有他,她们三个人也无法逃脱。而她也有责任没有提前去保护好表姐和雪儿。
因为木木喊流川夫人妈妈,使得后面的安希澈,杰洛,舒洛都愣了一下,不是说木木是孤儿,没父母吗?什么时候又跳个妈妈出来了?
但反应极快的希澈,自我感觉良好的走上前,热烈地拥抱着着流川夫人,开始套近乎,大大的笑脸像朵花儿一般的绽放——“哈,是妈妈呀,妈妈好呀。我叫安希澈,第一次见面,请多多关照。妈妈看起来好年青好漂亮啊!”
后面的杰洛,看着希澈的说辞,暂时忘记要如何去称呼,只好跟着说:“妈妈好。”
看吧,木木叫她妈妈了,而那个死妖精也跟着叫妈妈了,那我也不能落伍也要跟着叫,就对了!
舒洛看着他俩都说了,自己愣着,也太没礼貌了,所以,随着哥哥说完,他也上前行礼了,说道:“妈妈好。”
坐在旁边的木木,一看,感觉好怪啊——这一组奇异的神人。
炫和左恩对视了一下,两人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喂,喂……”
左恩的心里直嘀咕着,这三个臭小子在胡扯什么啊,她是我们的妈妈,不是你们三个人的妈妈,在乱拉什么关系啊!
最后,炫老大不高兴起来,真是让人吃醋啊,不满起来:“喂,她是我们的妈妈,不是你们的。”
没等他不满完,流川夫人,马上掐了掐他净秀的脸庞,乐滋滋地说道:“呵呵,炫生起气来真是好看呢,哦哦,炫要是女孩子,该多好啊。”
“妈妈,我不是小孩子了,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做这样的举动。”
炫的脸微微红了起来,郁闷,为什么妈妈每次都要来这一招——他已经不是三岁时的样子了。
流川夫人当然知道炫和左恩心里都不爽啊。
所以,她又溺爱地拍了拍左恩的臂膀,意思就是说——你们两位都大量点吧,男人就是要心胸开阔点啊。
午餐因为风景好,又有想看到的人在身旁。所以大家都吃得小心翼翼又心满意足。
餐后,木木在一处偏僻的树荫下看书。
杰洛走了过来,他不客气地说道:“花木木,如果有机会回到以前,我还是会任性地把你抢回丹麦的,我从不后悔把你绑架。如果还有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
木木瞪大眼,蝶翅般丰盈的睫毛,眨了眨几下,笑了。
这就是她所认识的杰洛,他做的事,从来不考虑后果,当然,即使是做错了,他也从不后悔。
“喽。我怕你会没机会。”木木准备起身。
“等等。”
杰洛抓住木木的手,放了一把三色迷迭香在她的手心里。
“这个?要干嘛?”
“拥有迷迭香的少女,总有一天,你会重回童话王国丹麦。”
杰洛很得意地说完,挑了挑眉。
“呃?”
木木诧异地看着他,这句话怎么和舒洛相遇时说的话相差不了多少啊。
不,不要啊,难道自己又要重走一遍惊险的海盗历程?55555……上帝啊,你不要这么残忍啊。
木木看了看自己手心上的迷迭香,整张脸涨得像个巨大的q版洋葱头,一脸的黄瓜线条,接着刷下一排巨汗——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杰洛已独自走向夕阳,落日熔金,给他的背影添上了最后一笔七彩霞衣。
杰洛低下头,摊开手心,一朵迷迭香正散发着清冽的芬芳——火红的花瓣,浅蓝的花蕊,幽紫的花萼。
即使没有机会,他也要向上帝讨一个!
不一会儿,鼻间就闻到一股飞扬草的香氛,澈坐到她的旁边,随手扯了一根草,咬在嘴里说道:“木木妹妹最近很用功读书啊,教授说你进步的速度是最快的。对了,下星期的设计作品你准备好了吗?”
木木只有跟他讨论作品的时候,话语才最多。所以,有事没事,他就找她聊聊设计的东西。要不然,一个人躺在空旷的草地上,是多无聊的一件事啊。
“嗯,我准备设计一组名为‘天使’的服饰作品。”
木木的眸子里落满了阳光碎金,在画纸上涂涂写写,很认真的样子。
“哦?天使啊?这个世界上有天使吗?”
希澈笑了笑。也许只有心地善良的人,才会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着天使。
也对,希澈透过斑驳的树影,盯着木木看——她就是那个天使。
“天使是真存在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