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我眼前赫然伫立着的,是一只通体黝黑的麒麟,即便我从我见过真正的麒麟是长得什么模样,我却依旧能够一眼便看出来。
惊恐得睁大了眼界,眼见着那只巨蹄猛一踏下,地面便越发迅速的土崩瓦解起来,身后那群像是丧尸般的人影便尽数在这片天崩地裂中坠入了那无尽的悬崖,跌入滚烫翻涌的熔岩中发出无尽的惨痛哀嚎,令人心惊肉跳。
眼前的整个天地都在迸裂,就连天空也像是褪色的墙画一样,在一点点的剥落,无数个巨大发亮的漩涡于苍穹中呈现而出,是比极光还要令人炫目的存在,然而,每一个漩涡的中心,却是显现着一个巨大的骷髅脸,正在半空中尖叫嘶吼着。
各种剧烈的迸裂声和尖叫声此起彼伏,就好像仅是短短的一瞬,我便已置身地狱。
不知此为何地,亦不知自己究竟身在何方……
脚下的地面依旧在不停蔓延碎裂着,直到我终于退无可退之时,一道鸿沟便已将我吞没,令我脚下一空,瞬间就要跌落入那熔岩充斥的万丈深渊。
然而,正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却骤然将我的手臂紧紧的握住,止住我那坠落的势头,令我半悬浮于那悬崖边。
脚下浪涌般的炽热在舔舐着我身体的每一寸神经,而手心那有力的触感却令我能在这样的炙烤中寻回一丝莫名的冷静。
抬眼对上那一双血红的眼眸,我看见的却不再是那一只嗜血凶恶的猛兽,而是一个人,一个令我感到无比熟悉的人。
“脩……”
然而,在我还没有来得及将这个名字呼之欲出的时候,他却先一步开了口,声腔淡漠低沉得毫无起伏,落于我耳中,却犹若石落惊池,瞬间惊起惊涛骇浪。
只因他对我说了一句:“我来接你了。”
这一瞬间,万物皆空,而我的内心,却是盈满的。
那原本空洞的心头似是被瞬间填得满满当当,竟瞬间翻涌起无数应允的情感,却又在下一秒,皆化作了眼中朦胧的雾气,似是暖流般于眼角滑落。
随后的事情我便已记不清了……
大概是在那阵剧烈的混沌之后,我脑中仿若炸开无数思绪,令我骤然昏倒……
再接着,不知是昏睡了多久,当我再次睁眼醒过来时,便已是置身于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四周到处都充斥着彻骨的戾气,令人不变面目。
头顶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漆黑,没有日月星辰、没有云雾飞鸟,有的只是一个个巨大的漩涡,以及漩涡中央那一张张慎人的骷髅脸,正在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应和着四周那黑色旋风般的呼啸声,相互撕摩着耳膜。
而脚下的地面,则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耀眼血红,就好像是千万年来被鲜血所浸染过似的,偶有几只干枯的手从泥泞的缝隙里伸出来,迎风摇摆,像是一片片芦苇田,又像是试图将哪个倒霉鬼拖入地下的索命者。
“这……这里是哪儿?”我从脩的怀里挣扎着探出头来,却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呆了。
这片没有止境没有光明的天地,仿佛是比冥界还要来得令人胆战心惊,所有的东西都好像是有生命般,但所有的东西都好像是在痛苦的延续着生命。
“这里是魔域。”脩将一只手环住我的身形,另一只手则微微一抬,顷刻将一团悬浮着人脸的黑雾于我咫尺前击碎。
“魔……魔域?”我倒抽了一口气,脑子里那原本的混沌和浑浊都跟着尽数沉寂了下来。
无数的尖叫声一浪接一浪,而于半空中的无数黑色迷雾就好像是有生命般,一个个都顶着一张半透明的狰狞脸庞试图朝着我直冲过来,却又被脩大手一挥,顷刻给击得消散了痕迹。
我想,此刻若非是脩在我的身侧,我大概就会直接被这群充满戾气的魂魄给尽数撕咬吞噬掉吧?
置身在这样一片天地中,令身体的感觉非常的不一样,骨子里明明冷得刺骨,犹似千万针扎,可是皮肤和肌肉却又滚烫得灼人,仿若煎熬撕扯。
这里就是魔域吗?
一个不见天日的混乱世界……
魔域中的魂魄原本就是被打得魂飞魄散的存在,是比地府中的地狱还要更早存在的一个三界死角,是一个肮脏而混乱的世界,里头充斥着各种不能令人想象的痛苦,然而,不仅如此,每一个坠入魔域的魂魄,都会经受各种精神上的折磨。
有惑、有欲、有惧、有惘;有的魂魄会永远沉浸在自己的幻象中不得苏醒,而有的魂魄则会永远沉浸在自己生前的梦魇里不能自拔,也正是因为如此,堕入魔域中的魂魄,几乎没有能够再次逃离出来的,使得这里成为了一个比死地更可怕的地方。
当我知晓了之前那段漫长的记忆皆不过是我心中虚妄时,我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不知是庆幸抑或不幸,只觉得原本空荡的内心如今却变得沉甸甸的苦涩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良久之后,脩突然用那低沉的声音问我,却令我心头骤然一紧。
不想再去回忆,那个对我而言堪比梦魇的事实,然而,这短短一瞬的痛苦,落在脩眼里,却能令他瞬间了然。
“是他么?”脩淡淡的问了一句。
我却咬着牙,紧捂着那微痛的胸膛,不敢抬眼去看那一双眼睛,而他,则也很难得的没有再多问。
幸好脩没有事。
这对我而言,本应当是最宽心庆幸的事情,然而此刻却记不起我的丝毫兴奋来。
“脩……怎么从这里出去?”望着这弥漫天地的鬼气,我终忍不住小声问道。
然而,那一双红色的眼眸,却微微一滞,随后又毫无波澜地看向我,低沉着声音回道:“这里没法出去。”
我心中似是“咯噔”一声,令我脊背蓦地一凉。
“什么?”我愣愣地看着他。
在这种情况下,若换做寻常人,起码还是会隐瞒的宽慰两句,怎知脩的脾性却一直是这般直截了当,丝毫不拐弯抹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