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魔域，即便是我，也是没法轻易出去的。”脩认真地看向我，语调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的心头猛地一缩，睁大着眼睛看向他：“那脩……你……你以前是怎么出去的？”
    犹记得，脩以前说过，他曾经被关在魔域之中。
    脩那血红的眸中似有一闪，随后低沉着声音答：“当年三界还未分明，魔域的边界还没有这么强大的束缚力，再加上……”他突然微顿了一下，语调掠过一丝起伏，继而转眸看向我：“当年的楚熏灵力卓越，因此也算是多亏了她，才将我从魔域中带离出来。”
    “楚熏……”我嘴边似有喃喃，一时思绪万千，随后终究没能忍住，抬头茫然地冲他问道：“脩……我究竟……是万灵还是楚熏呢？”
    这一瞬，脩那曾经波澜不惊的眸中同样涌起了一圈涟漪，我却看不透彻里头蕴藏着的究竟是什么，直到我微咬着下唇，氤氲着一双眼努力对上他的视线时，他却先一步抬手替我拭去了于我面颊上滑落的泪水。
    动作是那样的轻柔熟悉，那样的自然亲切，就好像以前的我，一直是与他这般亲昵一样……
    然而，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令我越发的混沌不清了，不明白自己究竟是谁，而谁又会是那个真正的自己……
    沉默地凝视了我半响后，脩才终于缓缓地开口道：“这个问题我恐怕无法回答你，因为只有你自己才能知道这个答案。”
    “我自己？”我愕然地看向他，心中却越发不解。
    脩的眼中第一次不再那般的冷漠冰凉，而是带着一丝柔和沉静，如深海一般，就那样静静的凝视着我：“你心中想要成为谁，那么你就是谁，无需他人左右。”
    “我……想要成为谁……”我心头似有微动，低头仔细咀嚼着他的这番话语，踌躇了半响后，才又抬起头问道：“那么脩……曾经的楚熏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蓦然，脩的眼神停滞了下来，我竟能从里头清楚了窥见了那凄凉的哀伤，而他，似乎也不想再去掩饰，只是越发的用那深邃的眼眸看着我。
    “她……是一个毕生都在想要努力为自己而活的人……”许久之后，脩压低着声音道。
    “努力为自己而活？”我不由困惑，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她最后有做到吗？”
    这么一句疑问，令脩那宽阔的肩头微颤了一下，随后便是沉寂地摇了摇头，目光不自觉地再次落在了我的身上，似是回忆着道：“知道么，她其实一直想成为你……”
    “想成为……我？”我又再一次愕然了，与他四目相视间，我发现他的那一双眼中，仿若盛满了破碎的回忆，悄无声息。
    脩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那广阔无垠的天边，缓缓着道：“她一直想要抛却所有，去自由自在、快快乐乐的活着，然而却终究没有实现……”言至此处，他又再次将目光移直了我的身上：“所以她才因此创造了你……”
    “创造了我？”
    “没错，你便是她心中的所想所念，是她毕生所追求的自由，是她心中至善至纯的向往。”
    “那……”我犹豫了半响，忐忑地问道：“那另外一名楚熏呢？”
    脩那一双眼神突然黯淡了下来，眉头不觉微蹙，那眉宇间所流露出的却并非是不悦，而是夹杂着痛苦与懊恼，还有更多难以言说的东西。
    良久之后，他才再次认真地冲我解释道：“人之善恶，不过一念；再恶的人亦能存善心，再善的人亦会生恶念，这是本心所不能摒弃的存在，然而，判断一个人是善是恶，并非是看他是否表里如一，而是看他能否战胜自己，追溯本心。”
    “战胜自己……追溯……本心？”我喉间微动了一下，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脩却已然抬手轻握住了我的掌心，用他那有力的手将我的掌心捂热，冲我一字一句着道：“所以，万灵，你就是她的本心。”
    “什……什么？”
    他继续坚定地答道：“你就是她的本心，是她心中至善的存在，也是唯一能够展战胜她心中恶念的尊存在，所以如今即便你堕入魔域中，却依旧能够保持清醒的意识，而不被戾气所沾染分毫。”
    这样的一番解释，瞬间令我惶惑起来。
    我就是楚熏的本心？我是楚熏内心所创造出来的一个存在？就是这样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我，就是楚熏生前曾想要百般追求的生活吗？
    心中依旧还有许许多多的疑惑想要质询，然而当再次对上那一双沉寂眼眸的时候，我却有些不忍再问了。
    因为此时此刻的脩，眼中盛满了太多太多的东西……
    我仿佛第一次看懂了他曾经那深邃得令人捉摸不透的深神色，原来竟是他所努力想要隐藏的记忆残垣。
    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按理说本应会感到彻骨的迷茫与恐惧，可是此刻的我在经过短暂的愕然后，很快就变得平静了起来。
    也许是之前的那些一连串的打击已经让我的心变得麻木了吧，此刻眼见到脩那张熟悉的面孔，不知怎地，我竟也就不会再害怕了。
    就好像曾几何时，只要有他在，我就能勇敢的驰骋于三界中，不惧天地……
    那个人，兴许并非是我，却更胜似我。
    即便是如今我没有她的记忆，即便如今我的这个意识，有可能一开始就是她所创造出来的，但不可否认，我与她有着许多的相似之处，她是我所想要追逐的勇敢，而我则是她所妄图追求的自由。
    或许，究竟是谁是谁，这一点也早已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想要成为谁，我想要去追逐谁。
    只为自己而活，是能将一切命运紧握在自己的手中，是能在无尽绝望中扫清迷惘，重新振作。
    这样的我，才是我所想要成为的人……
    那无数犹如幽灵般飞舞的黑雾正盘旋于头顶，对着我俩愤怒的嚎叫，落于我的耳中，却犹似号角的鸣响，令我的心变得愈发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