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德寿宫就是赵构根据记忆中,将那繁华壮丽举世无匹的北宋皇宫园林造出来的微缩版。
宫内亭台楼阁无数,池塘假山旁的亭、桥是由吴璘所进的四川石料砌成,桥中心作四面亭,用新罗白罗木盖造,极为雅洁。
桥下是千叶白莲,御榻、御几、瓶、炉、酒器等,都是用水晶雕琢而成。此外,德寿宫里甃石池,以水银浮金凫鱼于上。
如此美妙,可落在叶宇的眼里,赤裸裸的就是吞钱的魔窟。一边看着过往的建筑,一边心中感叹:“这个老头子,真够享受的……”
由内侍领到大龙池旁,叶宇就看见池旁坐着两位老人,龙袍与凤冠已然显示了二人的身份。
在龙池旁垂钓的老人,叶宇知道那是太上皇赵构。而在一旁静静观望的老妪,就是如今的太后吴氏。
因此几步近前,向二人行礼道:“微臣叶宇叩见太上皇、太上皇后!”
赵构扫兴的放下鱼竿,转过身来打量一番叶宇,轻捻花白的胡须点头道:“嗯,果然是一表人才!”
“……”叶宇顿时无语以对,只得恭敬一礼以作沉默。
赵构侧脸瞥了叶宇一眼,不悦的冷哼道:“你将朕的鱼儿都吓跑了,该当何罪?”
叶宇恭恭敬敬行礼,却没想到遭来祸端。心道你这太上皇也太会挑刺了吧,我还没有说正事,怎么就无故多了个罪名?
这可是惊驾之罪,叶宇可不想无故遭罪,因此心中暗自琢磨,略作沉吟之后,便恭敬道:“回禀太皇,这鱼儿不是微臣吓跑的!”
“嗯?这吓跑鱼儿的,不是你难道是朕?”
“也不是……”
赵构听到这里,竟不由得笑了:“那依爱卿之意,这鱼儿是自己跑的?”
这鱼儿当然是自己跑的,但是叶宇知道,若是说鱼儿自己跑的,赵构定会说他推卸罪责。
“官家之身乃真龙,光照寰宇遍苍穹,凡鱼不敢朝圣驾,因此太皇钓竿空……”
对于赵构的追问,叶宇念出了这四句诗以作回应。
大宋的皇帝,常常以官家一词,作为对皇帝的尊称,寓意天下的官员之主。
而叶宇这句诗用得极为巧妙,既解释了这鱼儿为何逃跑的原因,又不声不响的拍了赵构一个马屁。
要知道赵构虽然是南宋的创立者,但是这个皇位并不是很正统。
当年徽钦二帝被金国掳走,他是身为九皇子是被群臣推举成了皇帝。
所以按照正统的皇家继承来说,赵构这个皇帝并不正统。也正因为如此,赵构对此也曾一度郁郁寡欢。
如今叶宇这首诗,直接奉承他是真龙天子,这无疑是给他脸上贴金。
“呃哈哈哈!好!说得好!”赵构听了这句诗,方才还平静如水的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他本想以此考校一番叶宇,看看叶宇是否真如传说的那般机智。同时此举也是想让叶宇知难而退,充当说客还是免谈的好。
可不曾想,自己设下的难题,竟然就这么被叶宇轻松解开了。
这时一旁端坐的太后吴氏,听了叶宇的回答也是掩面含笑,对叶宇的机智很是赞赏。
她看了看桌上的一尊玉佛像,于是向叶宇问道:“素闻叶卿家对佛理深有研究,可知哀家供奉的是尊什么佛?”
叶宇转过身来,抬眼一瞧竟是尊弥勒佛像。色泽光滑晶莹剔透,只是这一眼就知道价值不菲。
原来太后吴氏是个信佛之人,每到一处都会随身带着玉佛,以便于随时参拜供奉。
“回禀太后,此乃弥勒佛!”
“哦?那卿家可知他为何发笑?”
“……”
叶宇腹诽你这一对夫妇是故意的是不是,怎么都要问这种刁钻的问题。
此刻叶宇想到了后世一副对联:大度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慈颜常笑,笑天下可笑之人。
这个对联是好,但是用在此处却实为不妙,因为这尊弥勒佛正面向太后吴氏。
若是他说‘笑天下可笑之人’,那岂不是在咒骂太后是可笑之人?
突然叶宇灵机一动,心中便有了计较,随即恭喜道:“回禀太后,因为佛见佛笑!”
“佛见佛笑?”
太后吴氏先是微微一愣,但随后却笑了起来,满头银发堆满的珠翠,此刻也因吴氏的笑声,发出轻微的环佩之声。
“你这孩子,真会说话,官家,您说是不是?”
不得不说叶宇的这四个字用意巧妙,让太后吴氏心花怒放。信佛之人除了求得平静之外,更重要的追究就是立地成佛。
而叶宇以‘佛见佛笑’四字回应,等同于是恭维她已经是佛,如此一来岂有不高兴之理?
“芍芳说的极是……”
赵构听了叶宇如此机智的回应,也是笑得合不拢嘴,静养在德寿宫这些年,他还没有今日如此的舒心畅快过。
而叶宇虽然脸上依旧笑意满满,但心里却在无尽的呐喊,祈求这两位老人家能不能说点正事。
叶宇瞟了赵构一眼,见赵构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尊玉佛,他心中不由得又是一紧。
果然叶宇的预感没有错,只见赵构将那玉佛扭转身子,直接将正面对向叶宇:“叶卿家,那为何他对着你笑?”
“呃……”
这不废话么,这雕刻的弥勒佛,对着谁都是笑脸迎人。
这个问题他还得回答,可是该如何回答就是一件很有学问的事情。
之前叶宇已经说了‘佛见佛笑’,若是他再说这四个字,那可就是大逆不道尊卑不分了。
太后乃是天子之母,一国之母,称之为佛也不为过。
若是一个臣子,自称是佛就难免犯下大逆不道之罪,毕竟当面与太后平等,是何等的尊卑不分。
造孽啊!这太上皇真他娘的邪恶了,难怪你邪恶的没有子嗣。
叶宇暗自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大脑在急速的运转着。而赵构与吴氏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彼此看出了对方的笑意。
“回禀太皇,微臣知道他为何发笑?”
“哦?为何?”
“他笑微臣不修佛!”
叶宇的回答让赵构与吴氏纷纷惊讶不已,随后唏嘘不已的点头含笑,均露出少有的赞赏之色。
一个笑,能巧妙地理解出两层意义,倒也真是为难叶宇了。
“卿家不愧是我大宋第一才子,如此机敏睿智,朕今日是见识到了!”赵构对眼前的叶宇,是越看越喜欢。
而吴氏也是一脸慈祥的打量着叶宇,不吝言词地夸赞道:“这孩子不仅生的俊俏,而且这才学更是当世无出其右,要是哀家有这样的孙儿该有多好……”
说到这里,吴氏不免有些伤怀,她虽然曾经贵为皇后,如今又是太后,地位可谓是尊崇无比。
但终究是膝下无子孙承欢,难免有些伤感。虽说庆王赵恺与恭王赵惇,偶尔也会进宫请安问好,但毕竟觉得缺了什么。
赵构听了吴氏的感慨之后,心中难免有些愧疚。
因为这没有子嗣的根由,不是吴氏不能生育,问题主要是出在他的身上。
此刻见吴氏伤感的说出这些话,看得出自己这个皇后对叶宇的喜爱。
而他对叶宇的印象也是极好,若是能有这样的孙子在身旁,倒也多了不少乐趣……
就在二人感慨之际,叶宇已经率先跪倒在地,高声敬拜道:“孙儿给皇祖父、皇祖母请安!”
“呃……”
叶宇的这一举动,倒是让赵构与吴氏相视一愣,但随后都欣慰的笑出了声。
“好好好,既然如此,乖孙儿快快平身吧!”赵构捋着花白的胡须,眼中尽是欣慰之色。
“是!”
叶宇一脸喜色的站了起来,暗中不由长舒了口气。
这攀亲戚,若是双方乐意,那自然是皆大欢喜。但若只是一厢情愿,那接下来的尴尬局面就很难收场。
尤其是跟皇家攀亲戚,更是有着一定的危险因素。
所以就在赵构默认之前,叶宇的心中也是极为忐忑。
不过所谓有便宜不占,那纯属就是傻蛋,既然眼前这二位说出了话音,他叶宇若是不顺杆子往上爬,岂不是浪费了这个大好机会。
方才这个几道难题,很显然就是赵构让他知难而退。而他身负皇命,也不能就此空手而归。
那就只有先拉近关系,再旁敲侧击予以劝解。
此刻叶宇突然觉得自己,怎么跟皇帝赵昚一个德行了。
御书房里,自己不过是提个建议,皇帝赵昚就借题发挥,直接让他来办这个苦差事。
而在这德寿宫,太后吴氏也不过是感慨而已,他竟然也是借题发挥,直接跟皇家攀了亲戚。
这时吴氏向叶宇招了招手:“来,乖孙儿,坐在祖母身边来!”
面对太后的身份,叶宇不敢拒绝;面对慈祥的老人,叶宇不忍拒绝。
当叶宇与这两位老人坐在一起后,吴氏便拉着叶宇的手,如平常百姓家的奶奶一样,向叶宇嘘寒问暖的聊着家常。
这种犹如家中亲人般的温馨,让叶宇渐渐地少了那种陌生感。而叶宇的坎坷经历,也是让二位老人唏嘘不已。尤其是吴氏,更是对一个孩子经历苦楚而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