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在床上一连躺了两天,才感觉到有了些力气,但想要下床来行走,却也是做不到。郭靖自出江湖以来,所遇的风浪真可说是数不清,但却从没有一次是气成这样的。
“爹,你喝点粥。”郭芙端着一碗粥小心翼翼的说道。他挥了挥手,说道:“我不饿。”又重新闭上了眼睛,竟是看也不看郭芙。郭芙无奈,只得端着那小碗粥轻轻叹了口气,又轻轻掩上了房门。
说起来,她今天已经是第七次端着那小碗粥走出这个房门了。郭靖对她挥挥手,跟她说“我不饿”,已经是她最大的收获了。前几次的郭靖要么要么呆呆的看着郭芙,要么干脆怒喝道:“滚!”若以她往日的性情,必定会将碗往桌子上一扔,拂袖而去。
但她自生了小孩之后脾气倒是变好了很多,更何况,这次的事情,跟她也有着不小的关系,这才耐着性子,一次次将小碗粥端进房去,又一次次神色黯然的端着碗走出来。
而不吃饭的也不止郭靖一个,郭破虏自从来探视郭靖被耶律齐等人拦住之后便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不肯出来,每次叫他吃饭也是不走出房间。
郭芙想了想,放下那小碗粥,走近郭破虏的房间,道:“三弟!”郭破虏却是理也不理他,只顾着自己坐在书桌前**。郭芙对郭破虏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气,见他不理自己,也是冷着脸走了开去。
“芙儿。”猛的一声叫声从身后传了过来,却是黄蓉。原来黄蓉自郭靖病倒后,便接手处理一些事情,虽说以前很多事情实际上也是她在想办法,但真要全部接手处理,再加上大小武的帮忙,仍是忙的不得了。而耶律齐忙于丐帮事务,也是帮不上忙。此刻,她却不知道从走哪里出来,郭芙显是被郭破虏气得够呛,竟没有发现母亲就在身后。
“娘。”郭芙看着母亲,仿佛有一腔的委屈要跟母亲说似的。黄蓉朝他招了招手,郭芙只得很不情愿的朝着郭破虏的房门走去。
黄蓉却不叫郭破虏,只对她道:“芙儿,你三妹那边好像有新情况,现在情况非常危急,可是你爹又病成这样,脱不开身去帮她,我实在……”顿了顿,道:“现在只有你还闲着,过去帮帮她吧。”
说着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们母女同心,郭芙已是知道了母亲的用意,随即问道:“怎么?三妹那边出了什么事么?”黄蓉叹了口气,道:“这次押送回回炮的蒙古兵之中有五名一流的高手,每人的武功都不在你三妹之下。”
听到这话,郭芙也是吃了一惊,道:“五名?那三妹岂不是很危险?”黄蓉道:“正是,我也无能为力,如果你不去的话,襄儿……”
她忽然顿住,以下的话确实不再说下去,但谁都知道她剩下的话是什么意思。郭芙故意道:“娘你放心,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三妹就会没事的,我这就去……”话音未落,房门已是吱得得一声打了开来,郭破虏走了出来。
他不出来还好,一出来,直把黄蓉母女吓了一跳,原来只短短的两天,他的头发竟白了一大半,脸色蜡黄蜡黄的,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一般。
原来这两日来,他心里既念着玉之瑶,又深深顾虑着父亲,要心爱的人便会伤了父亲的心,而若是同意父亲,便只有放弃心爱的人,自是心情郁结,这样煎熬了两天,竟是白了半头的黑发。
但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母亲与姐姐那恐惧而奇怪的眼神,只问道:“二姐真有危险么?”他与郭襄乃是一胎所生,再加上两人又常在一处习武玩耍,感情最是深厚,此刻听说郭襄有麻烦,竟是什么事也不顾,打开了房门便欲前去帮助二姐。黄蓉什么也没有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与他道:“这是你二姐派人送来的求救信。”
郭破虏接过那封信,很仔细的看了一遍,又很仔细的看了一遍,良久,才道:“大姐留下,我去吧。”说完,竟是什么话也不说,直奔厨房而去。不多时,便又重新出现在了黄蓉母女的面前,他用过饭后,精神似乎好了很多,但从他的眼神里,却仍是透露着一股浓重的悲凉与落寞。
此刻,在郭破虏房间,黄蓉却是刚刚搁下笔,轻轻地吹了吹纸上的字,又很小心的将那信纸折叠起来,慢慢的放入到一只暗黄色信封之中,递与郭破虏道:“把这个带给你二姐,你收拾一下,待会天一黑,便趁着夜色赶路吧。”郭破虏默默地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黄蓉母女稍稍待了一会,也便走出了房间,只把郭破虏孤零零的留在房间里。黄蓉母女二人沿着略有些幽暗的走廊默默地走了一阵,郭芙忽然问道:“娘,三弟这个样子出城去,能给二妹帮上忙吗?”
黄蓉叹了口气道:“你爹现在这个样子,饭也不想吃,让他出去一阵,你爹眼不见心不烦,对他的康复倒是有好处;再者,你三弟天天闷在房里,也不是个办法,让他出去,好歹总是能帮些忙的。”听了母亲的话,郭芙又默默的点了点头,黄蓉又道:“你去拿些小米粥来,我去看看你爹爹吃不吃吧。”郭芙答应了一声,快步走过走廊,留下几声沉闷的脚步声。
郭破虏呆呆的站在父亲的病房外,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很随意的披了下来,略有些凌乱。深秋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照着,他却宛若置身冰窖一般。他的身体如雕像一般站着,眼角却有了一颗缓缓溢出的泪珠。
忽地,那门吱呀的一声打了开来,郭芙从门里垮了出来,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去,远远的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