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洲大厦。
昏暗的房间内,樱发女子单手撑着梳洗台,望着镜中容貌不算精致美丽却可以称得上清秀动人的一张脸庞,心里却近欲作呕——
凭什么她要顶着她的一张脸?
尽管因此而获得的那一切,她曾经是那么地渴求着。
而自己,终究不是日奈森亚梦。
她森冷的目光望着一池清水,那透明见底的颜色透过她的眼睛后,却演化成了一池粘稠异常的血水,她发了疯般拍打着水,却发现自己身上手上到处飞溅的都是血色。在她脸上残留的水滴也似乎变成了血滴,蜿蜒滑下,犹如魔鬼的亲吻。
“想不到堂堂镜后也有这样失态发狂的一天啊。”仿若隐匿的鬼魅般,月杀夏枝不知从何时出现,嘴角噙起讥嘲的笑意,“话说回来……你这个样子真的是……有些不堪入目呢。”
你应该是个穿着红衣劲装的杀手,冷魅无常勾魂夺魄,一颦一笑皆风/情潋滟,而绝不该是这个样子。
“……是不想再杀戮了么?”
“可你也知道,那不可能。”
“月杀你皮痒是吗?”镜后冷睨着面前阴沉的少年,毫不掩饰地回讽着,“我的任何事情,跟你没有半分钱关系。”
而后她重重地夺门而出,面色冷凝。
夏枝嘲弄地勾唇,却不知是在笑谁。
天网社九杀……多好听的名头啊,可是谁又能知道在这背后,多得是不为人知的黑暗和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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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窄逼仄的廊道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以及一股腐烂的潮湿气息。
面前幽暗的路,很深很深,深得看不到边际——
一路上不时有毒物倏地窜出,下一秒却又被迅速击杀。缠缚的藤蔓不知是从哪里生长而出,巨大的藤刺就像锋利的獠牙在收割食物,而后蚕食。
不是地狱。
而是荒芜。
“轰隆——”
尘封依旧的那扇沉重的石门被推开,只有一丝余光透了进来。
石门内的世界是一个像是仓库般巨大的四方房间,顶端上悬挂着的藤蔓像是蛛网一样层层缠绕着,叠叠重重。仿佛是远古时代的热带雨林,在这潮湿无比的地界里上演一处处杀机四伏的斗争。
镜后也不说话,进去就是轻车熟路地找了一个稍微空旷的地面运起藤蔓搭建了一桌一椅,而后斜倚在上面,双眸潋滟。
“你知道现在外面的天气吗?已经到了开始下雪的季节了呢——三个月前你刚被囚禁进来时,可还是凉爽的秋天呢。”
这里只有黑暗,没有昼夜颠倒,永远也不会知道时间的。
她抬眼看了看那正中央最黑暗也是藤蔓最密集之处,见到那依旧犹如古井无波的周围,心下冷笑。
“说起来我也已经一个月没有来过了呢,毕竟现在我做为你日奈森亚梦幸存的妹妹日奈森镜梦,也是挺忙的呢——”
“你知道的,比冒名顶替这种事更让人心碎的就是……完全替代吧——当一人逝去,另一个与她极为相似甚至更美好的人出现时,人们的心理都会不由自主地向其靠拢的——哈哈哈哈,这样,原本存在并且创造了这一切的人,就会被无情抹去了——就像你一样,日奈森。”
“完全替代的悲哀就是,即使你说出自己是日奈森亚梦,也已经没有用了。你在他们心中再也掀不起任何波澜——就像死去一般。”
完全替代。
完全淡化,完全死去。
哗啦啦——
突的,那沉寂良久的藤蔓窸窸窣窣地开始退散,而见到这一面的镜后,满意地笑了起来。
镂空的藤蔓罩倏地破开,从中踏出的樱发少女面色有种长年不见光下的极白,一双瞳子薄弱而淡漠,仿佛是随时就欲飞走的蝶。
“那你作为替代品,也是挺悲哀的。”那声音因了久未说话,已然沙哑难堪。
亚梦淡然望着眼前的人一袭柔和长裙,哪有平素半分妖媚的样子,可她很压抑,她看得出来——
就好像当年纤月沁水的伪装,都是很累的表演活呢。
镜后森然地扯动唇角,而后猝然爆发出咯咯的嘲笑声,像是魔障般回荡在空旷的室内。
“难道姐姐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和你如此相似吗?”
“啊……我也不妨告诉你,在夏枝让纯奈妍写下那封诱导你是逼她自杀的人的遗书后,我在她那里居然得知了有关月咏或斗与莫修斯主系的关系。”
“莫修斯·封羿与月咏或斗因为小提琴相互熟识结为知己后为世交。十几年前遭到艾字支系的追杀,主系薨(hong)逝,年长着皆被屠戮只有一个婴儿因为被月咏或斗带走寄存于友日奈森纺而免于诛杀。日奈森家对外宣称只有一个孩子但其实有两个,支系得到消息便派人前来,因为两个孩子的年幼和相像所以他们并不能分清便随便带走了一个。”
镜后脸上那演绎出来的婉约已然被彻底扯碎,她冷冷地盯着面前女子的容颜,愈发狰狞。
“可凭什么被带走的是我呢?我才是真正的日奈森家的女儿,而你不过是个外来者!你知道在那些昏暗日子里我的无边痛苦吗,而你却可以尽享温馨和乐!凭什么!”
“所以——我要你尝尝,拥有的一切被完全夺走是什么滋味!”
“我知道凉潇冰舞一死你已经暴涨力量了,你能够从这里出去不是吗?那你就出去看看啊——看看自己的愚蠢和可笑!”
镜梦挑起眉梢讥嘲一笑,眸里的幽暗像粘稠的墨汁。
“还有……你以为凉潇真的死了么?”
“你什么意思。”
少女冷然,面色肃穆。
“我什么意思……?其实你应该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怎么,你敢不敢现在就出去看看呢?”
她的声音恢复妖媚勾人,像是地狱里引路的摆渡人,一步一步堕在黄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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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敢不敢出去看看呢?
也许……她真的没死,可为什么心里没有欣喜,只有巨大的悲伤那么连天涌来,轮回的悲怆歌曲像从深海吟唱而出。
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欺骗我抛弃我,唯独你不行。
凉潇冰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