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离别
老人一旦倒下,衰弱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快的多,前两个月处溜达的老爷子还说要和吴瑛老爷子去小时候常去的山区逛逛……前几天还能勉强下地走几分钟,今天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叙老爷子已经干瘦到了只剩骨头和皮,再撑下去也很难受,挂营养液也没多少用了。
大概老爷子自己也清楚,在离开撑着一口气把所有事都吩咐了下去,混沌眼里最后一点亮光也没了。
“……我累,想睡会儿。”叙老爷子缓慢的眨了眨眼。似乎连最后那点力气也散了,脸颊深深的凹陷下去。
“您睡吧,睡吧。天亮了我叫您。”岑姨轻声的回答,脸上已经落满了泪,但声音里透出太多的哭意,叙老爷子现在是看不清东西了,要是听见他们哭得多难受。
在人间,老爷子在乎的就是他们了。
她握着叙老爷子的手。一点儿不敢用力,生怕弄疼老爷子似的。
叙老爷子偏了偏头沉沉睡了过去。
江暮语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哭的力气全无,依靠在叙南锡身上才勉强维持站立住,开了已嘎哑快要不成声的口:“爷爷是不是……”
老爷子身上最后一丝气散了。
岑姨嚎啕大哭,扑在床边哭的伤心,阳阳和小槿被吓得瞪圆了眼,一下子眼泪也流了出来,跟着她哭。
叙南锡倒是比他们都镇定的多,只是眼角也泛着可怖的红,腮边紧绷。
向来温馨欢乐的老屋里弥漫着悲哀的气氛,老屋失去了主人,似乎家也在为逝去的主人而悲伤。
外面夜色深沉,外头暗沉沉的,刚才还能看见的几颗星子也消失了,所有的一切都被笼罩在夜色当中。
江暮语几乎要哭的昏过去,叙南锡紧紧的揽着她。手死死的握成了一个拳头,望着静静躺在床上的叙老爷子。
他那般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
他侧过头,眼底满是红血丝。
第二天叙老爷子去世的消息就传了出去,叙南锡挡掉了绝大部分人,只让些亲近的来参加了葬礼。
但尽管如此,老屋院子里还是挤了满满当当的人。
叙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帮过很多人,闷不吭声的帮过很多人,他们那些时候的人含蓄。道谢的话轻易不开口,但都记在了心里,但都记在心里,老爷子去世之后,那些老朋友就算身在几千公里之外也赶了回来。
于是他的丧事远远近近的来了太多人,过世后得知消息的第二天来的人更多了,有些受到过叙老爷子帮助的,甚至直接领着个包就赶了过来。
一些平时和叙老爷子走得近的老伙计们也都来了,他们都静默的坐在那小声的交谈着。吴瑛老爷子没参与进去,只沉默的望着院子墙角的一株花。
那一株花昨天忽然的开了,花朵娇艳的绽放着。
江暮语睁着一双肿的跟核桃似的眼睛,脸色憔悴苍白,一身白衣,她走到吴瑛老爷子面前轻喊了一声他。
吴瑛转过头看向她。看到她憔悴的脸色不由得轻叹口气:“暮语丫头你要照顾好自己,老叙他就是先走了一步了,在下头等着我们的,以后我们能见的。”
江暮语沉默着一声不吭。
她和叙老爷子关系十分亲密,老爷子待她很好,骤然失去了他,江暮语无法接受。
吴瑛又转回去看那一株花,“那株花是我送他的,他养了三年了一直没开花。每每跟我抱怨说是不是故意送了株不开花的,没想到今天见到开花了,可惜了。”
他长叹一声。又道:“可惜了。”
到了叙老爷子和吴瑛老爷子这个年纪,昨天见到的老朋友今天就见不到很正常,看人生无常。仍然还是驱散不了死神带来的悲哀。
江志林和奚美珍也从北城赶了过来。
奚美珍抹着眼泪,帮着处理着后事。
“节哀。”江志林走到叙南锡身边,叙南锡站在屋子一侧抽烟,烟灰缸里已经有了好几个掐灭的烟头。
叙南锡已经好几年没有抽烟了,但此刻尼古丁能让他镇定下来。
他叼着烟尾巴,垂下眼。
江志林道:“有什么我能做的?”
江叙两家现在已经是一家人了,叙老爷子的后事必定有许多事情要处理,但江暮语和岑姨都哭成那样,事情都压在了叙南锡身上。
叙南锡把烟在烟灰缸里掐灭,摇了摇头,“爷爷想丧事不大办,这两日办了白事就好。”
江志林叹息。“我知道了,事情我会帮着处理的。”
叙南锡嗯了一声,“多谢您了。”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江志林拍拍他的肩安慰道,“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常事,老爷子是喜丧。别太难过了。”
叙南锡没回答,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伤悲。
但即使再难过,还是要好好处理老爷子的丧事,江暮语顶着一双核桃似的眼忙上忙下的处理着,叙南锡感情内敛,但也能瞧出眼底的红。
两人从北城调了十几个人手过来帮着,但即使如此,两人还是忙的脚不沾地,忙着安置宾客,虽然两人都不说,但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借着忙碌来驱散内心的悲伤。
更何况这次来的不少人都是和叙老爷子在年轻时候一起打拼过的人,还有些是叙老爷子的战友,生死相伴过,叙南锡和江暮语生怕招待不周,叙老爷子会在底下怪他们不懂事,所以都把一切都准备的妥妥当当的。
岑姨自从叙老爷子去世之后就守着老爷子的灵枢旁,不吃不喝。
她从二十多岁就开始陪着叙老爷子,是叙老爷子收留了她,给了她一个家,她把叙老爷子当成自己的父亲般,陪伴了三十多年,几乎每天都在一起。
岑姨整日的照顾着叙老爷子,老爷子一去,她就像失去了主心骨,整个人恍恍惚惚的。
江暮语匆匆忙忙的把手上的事情交给奚美珍,请她帮着处理一下手头上琐碎的事情,准备把岑姨带回到屋子里好好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