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飞默默点头,曹兴冷着脸压低了声音:“俺算是看明白了,要想长久保持今日风光地位,只有少想着自己那家,将来屁股,坐定小杨大人那边!小杨大人正是要向上爬的时候,也没那么个大家族,正是用人的时候,只有站定他那个阵营,才是你我兄弟出头的机会!就算一切为自家着想,难道这注财源,将来风光富贵,还会是你我的不成?”
他咬牙切齿,拍拳打掌,但是声音却始终低低的:“俺们这些最先搅起这注财源的都是家中不得志的……要不然怎么回闲的无聊去晋阳军中耍子?真正能话事的,怎么也不会去招惹这个麻烦一一天可怜见,却给了俺们一条门路!小杨大人没什么班底,无论是居朝,还是领兵在外,俺们这些人打打下手,应对些人物,甚而算算账管管军资的本事还是有的,哪一点不比在家里苦挨强?说句蒙面丧心的话这大宋天知道将来怎样!不管是哪面的鞑子打进来,或者如江南方腊起事这种兵乱起来,跟着小杨大人和他的强军,性命都比别人安稳许多!”
潘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点头,最后苦笑一声:“俺们几个兄弟,心里所想,还不就是和曹兄所言一样,要不然这么卖力做什么?不过现在说这些话太早,还得看小杨大人能不能将这门路走通,能不能在这汴梁城中爬上去,不怕曹兄你笑话,这些日子,俺替小杨大人想想,都是一脊梁的冷汗。和恩府先生做对,还想安稳在朝中站住,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曹兴神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下意识的望望那辆马车,低声道:“尽人事,听天命罢了。这姓杨的命硬得很,说不定就这样一头撞了过去!”
且不说这里几名当日在汴梁城中不得志的衙内们之间的心思,杨凌自然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这不测的时候,还引来了这么一帮人下气力投效一一这些衙内如果真心投效,他自然是多多益善,来者不拒,原因无他,自家根基太浅薄。
这些将门衙内部是汴梁城中地理鬼,可以派得上的用场太多了。而且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现这几位衙内也都还能做事,大宋至少没养出废柴到八旗子弟这般的奇葩出来。
只要还能做事,他杨凌就敢用。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至少现在,他的一颗心都悬在自己要行之事上面。此时此刻,杨凌正一身轻袍,坐在球场雅间里面。身边陪坐,只有吴玠和李邦彦两人。
三人都是不言不动,李邦彦毕竟在这个团体当中还算是日浅,不见得有多少归属感,自然也比杨凌他们少了几分关切,他是命硬腿长的,杨凌不成,他了不起再抬腿就是,估计到哪里都饿不死。
现在所以也有余暇打量杨凌和吴玠两入神色,还有心思揣摩杨凌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沉得住气,心胸格局如何。让他觉得欣慰的是,杨凌虽然不说话,但是脸上也看不出多少紧张的神色……
在那里神色好整以暇一虽然明显在想着什么一可是没有眉头紧锁,惴惴不安的模样。所有一切危局,在他那里仿佛就是遇到了一个麻烦,需要解决,所以他杨凌就出面了,安排一切。不急躁不悲观不骄狂,等着事态一步步走下去,事情顺利按照步骤走下去当然最好,要是有什么变数,也随时能应对。
以杨凌的岁数,以他所应对的是梁师成这等人物,他已经算是表现得出奇的好了。胸中气度格局,已经是史书上名臣名相的级别!
至于吴玠,就更不用说了,这位相貌洁雅俊朗的世家子弟,简直可以代言不紧张这三个字了。他虽然是武将,可架不住累世将门,已经有一些美周郎的儒将气度,胆色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一等一的了,杨凌是穿越来的,他和这贼老天有私人恩怨,老天爷都是将他丢到最危险的境地磨练,他闯过来了胆子自然就大,气度自然就稳,这些还情有可原可以理解。
可是吴玠放着在关西的好日子不过,老种一下令就寡着一身就到燕地闯荡,什么地方危险就去什么地方,脸上什么时候都难得见他动容,还能和杨凌岳飞他们开开玩笑,想让他愁眉不展,恐怕只能是将他剥光了丢在凤姐床上才成。
打量两人一阵,李邦彦也不得不暗叹,在汴梁,自家这个团体的两个核心人物,果然是能做得了大事的!杨凌自然知道李邦彦在打量他们,也知道李邦彦还处在对这个团体观察判断的阶段。
不过也不怎么在乎就是了,他用李邦彦,是看重他的才能,一切行事有计划有步骤,而且耐得了繁琐,可以做最为细微琐碎的事情。
这简直是最难得的一个总揽后勤事宜的大管家,这个时代文人们,能做这等繁剧事物,而且将一切都料理得紧紧有条的人并不算很多,自己碰上一个,算是运气。
吴玠是可以参赞机宜的,而且在朝中将来可以独当一面,自己免不了还是要领军在外的,吴玠就要在朝中挥卫自己这个团体的利益。而具体为这个团体后勤事宜经营布置的,就要委之于李邦彦了。
自己辛苦拉扯起来的神策军和晋阳军,杨凌基本是坚定的作为自家私军看待,而且晋阳军还要壮大展,需要的资源是天文数字,都要靠自己辛辛苦苦经营出来。
而且将来领军在外,杨凌也下定决心绝不能让别的团体以后勤事宜来掣肘,一切都指望自己,虽然现在局面还小,但是班底要从一开始就培养起来,所以他才将李邦彦怎么都拉到了手底下。李邦彦无非在观察自己气度格局如何,自己也的确有些紧张……
倒不甚有多少成功的把握,而是穿越以来的经历是在将自己打磨得沉稳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一厢情愿的事情,没有什么自己一做出布置,这事态就会顺着自巳布置走下去的道理。
无非就是做出努力,应对一切变数,只要自己还活着,哪一切都还有可为,人生就是一个赌桌,对手在不断下龘注,只要活着,继续跟下去就是,只要牌局没结束,任何时候都有赢的可能!
当然,话虽如此说,可是在这几天里,对好容易走通的这条通过马前衙,看是否能直达于官家面前的狭窄道路上的一切,杨凌也反复揣摩思量了许久,最后才选搀了自巳应该怎么样做的一套方案男儿大丈夫,只要计较定了,坦然面对就是,先去想此事成功的机率有多少,患得患失的,哪就什么也做不好。
杨凌自己都没有觉出来,穿越以来的两年磨砺,已经将他身上所包裹的那层后世小市民的皮囊,不经意间洗磨的干干净净。无数次生死之间的经历,让他心胸更宽,心智更沉稳,一直在绝境当中奋斗,自然已经有了一种雄烈而沉郁的男儿气息。
雅间门突然被轻轻敲响,两名守在外面的亲卫将门推开,就看见一头一脸大汗的曹兴和潘飞并肩走了进来,两人看着杨凌端坐在那里,居然深深行礼下去。
杨凌一笑跳起,起身回礼:“两位衙内,何必如此客气?劳你们二位如此奔走,杨某人已经深感过意不去此次麻烦诸位太过,这个月该我得的花红,我就不要了罢,几位衙内赏给底下人分派分派,吃饭不饱,买酒不醉,无非就是个心意。”
这个月还有十几天,杨凌两成分红也该是上万贯的数字了,多的话两万贯都打不住。用来作为酬答这几位衙内的奔走已经算是足够厚重。
根据杨凌观察,至少这位曹兴曹衙内是将钱财看得极重的,还怕不欢喜得跳起来。却没想到,曹兴和潘飞对望一眼,不约而同的苦笑,还是曹兴缓缓道:“钱财的事情不忙说。大人,俺们这次奔走,也不是冲着几万贯阿堵物的。还是盼小杨大人能在汴梁站住脚,能在朝中经营出个局面出来,俺们几人,也好有个依附,到时候就是最大的见小杨大人的情分了!但愿俺们这次奔走不要白费,小杨大人能顺利自达于官家面前!”
曹兴此话一说,杨凌和吴玠对望一眼,吴玠眉毛一挑,也有忍不住的讶然之意。两个衙内话语当中投效意味太过明显,聋子都听出来了。杨凌都想挠挠头,自己难道真的有王霸之气了,稍一测漏哪怕是在这前途未卜的时候就有小弟投效?
不过他转眼就稳住心神,缓缓坐下,抬手略略行礼,语气不知不觉当中也有了转换。原来是和两位衙内是不分上下的形迹亲近,大家就是生意伙伴而已。现在却是自然而然就拉开了一点距离。
潘飞摸摸脑袋,嗫嚅道:“小杨大人,还有句话,在下跟大人说道,俺家爹爹召集几个叔伯还有得宠兄弟议事,俺自然是凑不到跟前,可是爹爹最贴身的伺候使女却是和俺有一番情分的,端茶倒水之间,听到了点零星话语那位隐相似乎在计较什么,怕不是什么猛恶手段,只怕动也就是这些日子里头了,俺家爹爹他们的意思,冷眼看着就成,犯不着和隐相硬顶什么猛恶手段,俺不知道,此刻不过也是闲话一句,小杨大人自然一切都有所预知。”
曹兴看了潘飞一眼,神色复杂,这个胖子平时看起来散漫纨绔,憨傻万分。基本就是这帮衙内当中一个冤大头形象,自巳先和他交心,无非就是觉得他威胁小些,将来作为投效杨凌的这团体,自只可以压他一头,作为这个小团体的领头人……
却没料到,这胖子皮囊下面也是一颗七窍玲珑心!不声不晌的在打听那么多东西,说不定早就想到他们这些闲散衙内们将来如何,和杨凌是捆在一起的!杨凌听完笑笑,也没多说什么,摆摆手道:“多谢惠告,我记下了,一切我自然有成算,去将人引来罢。”
曹兴和潘飞不再多说什么,行礼退下,出了门曹兴才瞪了潘飞一眼:“潘胖子,好手段!”潘飞憨笑一声:“曹兄,现在大人能过这一关与否还不知道,既然决定投效,还不是有一分气力出一分?俺看起来憨傻,别人自然不会防范太严,多少能听到一些风声。傻人有点傻福气而已,曹兄和俺还分什么你我?俺们先去把汴梁周围的富观寺庙都拜一圈罢,保佑这一关能平稳渡过,这才谈得到将来!”
这番话说得实在,杨凌能过这一关,他们这些投效的闲散衙内们自然有将来风光,过不了这一关,一切都不必提了,现在和这死胖子争个什么?但愿这杨凌有足够的本事手段!
他点点头:“也罢,将那小女娘引上来,俺们能尽的气力就都尽了,下面听你的去烧香求神拜佛一圈也罢,潘兄,潘兄,这隐相他们的猛恶手段到底是什么?你不会还有什么藏着掖着的罢?”
潘飞顿时叫起了撞天屈:“俺要知道这究竟却不说,来世变个王八!”
“这粱师成的猛恶手段,究竟是什么?”
曹兴和潘飞去后,等来人到来的这短暂时间内,是李邦彦先皱眉问出了这么一个问题。他不是宋人,对大宋内情自然隔膜。这些日子虽然在杨凌团体之内,但是也就是管管账,过得甚是清闲。
人再聪明,如果不掌握足够的背景资料,自然也就不能分析出什么来,潘飞一说,李邦彦就在那里皱眉思索,两人一去顿时就开。问了出来,杨凌和吴玠对望一眼,都是摇头苦笑。梁师成的猛恶手段,并不难推断而出,只能是用断然手段了,封了这军营所在,以雷霆之势让这才拉拢的禁军将门团体和自己保持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