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
曾毅靠在椅子上看着司徒威,脸上全是满不在乎:“这么说,你确定了?”
“是。”
司徒威点头,面色凝重,却是努力想做出一副让曾毅相信的模样,这也不怪曾毅不信他,主要是几次做事,他都办砸了。
“锦衣卫的消息,本官还是信的。”
曾毅面色仍旧不变,仿佛没有意思到司徒威所透漏的这个消息里面所包含的危险信息一般。
“大人。”
司徒威有些焦急的看着曾毅,道:“您可要小心提防啊,他们可是来者不善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曾毅笑呵呵的看着司徒威,一指旁边的椅子,道:“坐下,陪本官聊会。”
“大人。”
“坐下。”
司徒威还想再说什么,可却被曾毅给厉声打断了:“坐下说,慌什么?”
“朝中,总是有些个老大人看本官不顺眼的。”
曾毅呵呵笑着,似乎是在说一件和他自己无关的事情:“河南的这案子,办砸了,本官早就料到,他们会借机发难了,只是,没想到,这来的也太迅速了,不等本官回京,就准备动手了。”
“大人可是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司徒威却是松了一口气,既然曾毅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这一幕,想来,总该会想好退路的吧?若不然,岂会到了现在还这么悠哉的坐在这?
“退路倒是还没想好。”
曾毅靠在椅子上,伸手从旁边的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放在嘴里咬了一口,方才慢悠悠的道:“只不过,本官是先帝遗诏定下来河南查案的钦差,就算是案子最后没破获,要惩处,也要皇帝亲自下旨方可,别的什么大臣的命令,本官可是不听的。”
原本,听了曾毅的全半句话,司徒威还有些吃惊,可是,曾毅这后面的话一说,司徒威就已经明白了曾毅的意思了。
同时,司徒威还十分佩服曾毅的勇气。
从曾毅的话里,不难听出来,曾毅这是准备和内阁的命令对抗了。
曾毅有这信心,处罚他的命令,绝对不会是从正德那里出来的,内阁,怕是不知道如何取巧,蒙混过了正德那一关。
可却也有一点,内阁是无法蒙混过去的,那就是圣旨。
若是要下圣旨的话,正德就算是在贪玩,怕也是要看上一看的,是以,内阁想要处罚曾毅,至多,也就是传个正德的口诏罢了。
可是,口诏,这东西没有圣旨来的有效。
若是曾毅愿意,大可以说这是贼子用心歹毒,假传口诏,就算是最后真闹僵了起来,正德肯定也是向着曾毅的。
再不济,曾毅手中还有一块弘治皇帝遗诏赐予的金牌,就凭这金牌,这天下,就没人敢动他。
正因为此,曾毅才会到了现在,还优哉游哉的躺在这里,没有丝毫的担心。
“那些个想要折腾曾大人的大臣们,可不是好纠缠的啊!”
司徒威仍旧有些担心的暗示曾毅,内阁的命令若是来了,你曾毅不听,可不代表别人不听。
要知道,内阁的命令,尤其是传达皇帝口诏的这种事情,不可能有假。
内阁岂会传达假的皇帝口诏,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有人相信这种事情的。
是以,到时候,就算是曾毅不承认内阁的传来的口诏,可是,他手下的钦差卫队什么的,可不一定跟着曾毅了。
“司徒大哥。”
曾毅又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扔到了司徒威的怀里,笑呵呵的道:“这事,不知司徒大哥是怎么看的?”
司徒威脸色一僵,就有些为难了,曾毅这么问,明显是要让他做出选择了。
而且,这个选择,还是非常的困难,肯定是在内阁传达的口诏到达之后,曾毅和内阁对抗的时候,让司徒威选边站了。
这是十分难以抉择的事情。
司徒威也知道,那内阁传达的皇帝口诏,虽然不知道是用什么方法得来的,但是,却有一点,那就是绝对不会有假。
可曾毅在皇帝心里的位置,那也是不容置疑的。
两相对比,司徒威就是个小人物了,无论怎么选边站,都是很为难的,甚至,一个不好,还会背上谋逆的罪名。
可危险越大,伴随的机遇也是越大的,若是他站在了曾毅这边,支持曾毅,且,曾毅渡过了这一劫,那日后,曾毅对他的态度,也肯定是有所不同的。
虽然司徒威属于锦衣卫的,可是以曾毅在皇帝跟前的地位,想要帮他,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而且,若是有志向的,又有几个愿意居于锦衣卫的?
锦衣卫的权利是不小,可是,名声确实在是太坏了。
若是能脱离锦衣卫,在朝中谋个武官的职位,却是要强的多了,毕竟,锦衣卫不仅名声坏,平日里所行的事情,也并非全都是张扬跋扈的那种,也是有危险的。
曾毅看着司徒威的脸色变换,也不吭声,也不逼他,这种事,强求不得,不然的话,最后,反而可能坏事。
脸色不停的变换,说快也快,说慢也慢,直到曾毅咔嚓咔嚓的把手里的苹果给啃净了的时候,司徒威才算是做出了决定。
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司徒威冲着曾毅单膝下跪,道:“属下愿听从大人命令。”
只是这一句话,司徒威毕竟是武夫,别的,也不会说,不过,这一句话,已经把他所要表达的意思给传达到了。
“起来吧。”
曾毅呵呵笑着,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亲自弯腰扶着司徒威的胳膊,笑道:“司徒大哥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大人,有什么需要咱们提前做准备的,您尽管吩咐就是了,卑职这次定然是不会出错了。”
说这话的时候,司徒威却是也有一丝尴尬的,不为别的,自从都指挥使牟斌走后,把河南的锦衣卫交由他负责,来配合曾毅。
结果,曾毅交代办的事情,一件都没做成,全都给搞砸了,这里面,不说什么外在原因,他司徒威也是要负一定责任的。
这也就是曾毅心胸宽阔,不予计较,若是换了苛刻的上官,怕是早就问责司徒威了。
“倒也没什么可准备的。”
曾毅咧嘴嘿嘿一笑,双目中闪着一丝的精光:“只不过,钦差卫队的人,本官却是不怎么信的了,怕到时候也是靠不住了,你在锦衣卫选些忠心的,这几日,随身跟着本官。”
“是。”
司徒威抱拳,却仍旧看着曾毅,显然,他也能感觉的出来,曾毅肯定还有话没有说完。
“选的这些人,不仅要忠心,还要够听话,胆子够大,明白么?”
曾毅眼睛闪过一丝狠意,有些人呐,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就真以为可以胡作非为了,岂不知道,人都是有脾气的,若是逼急了,温和的兔子还咬人呢,更何况曾毅了。
“属下明白了。”
司徒威心中一震,却是猜到了曾毅想要做什么了,不由得暗自佩服曾毅的胆大,若是真的这么做了,怕真是要和内阁的那位彻底的对立起来了。
“是不是要防着刑部尚书闵大人……。”
司徒威小心的提醒了曾毅一句,若是内阁的命令下来了,曾毅不听,可是刑部尚书闵珪,那可是内阁的人,而且,还是那位看曾毅不顺眼的阁老的人。
到时候,难免这位尚书大人会不会利用手下的钦差卫队做些什么事情。
“这天下,还是天子的天下,还没乱呢。”
曾毅笑着道:“某些人虽位高权重,可却也挡不住天下悠悠之口的,有些事情,他是不敢做的,放心吧。”
曾毅自然知道司徒威的担心,内阁权利超然,且,更是利用此次新君登基之际,可以说是权利已经到达了顶峰。
成功的把吏部也纳在了麾下,这却是曾毅早就有所预料的。
先帝遗诏,是由内阁的诸位阁老共同完善的。
先帝遗诏,或许有先帝留下几句话,自然是不能这么昭告天下的,是以,就需要内阁加以润色了。
内阁自然会借着这个机会,扩大自己的权威,把一向和他较劲的吏部彻底拿下了。
现如今,经过弘治大行,内阁的权柄已经真的是天子之下第一了,在无任何衙门敢于之相抗衡。
这么一来,内阁传下的皇帝口诏,谁敢怀疑,谁敢不听?
而且,曾毅相信,内阁的那位阁老,私下里,怕也是会吩咐下面的人一些事情的,以求万无一失。
可曾毅却是不怕,还是那句话,有底气在,其他的,都可以临阵发挥了。
闵珪的行辕内,今天,却是多了一个不速之客。
“文忠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闵珪从后堂走了出来,笑呵呵的看着正在用茶的吴文忠。
“这不是在兵营里太过枯燥了,来闵部堂这里看看?”
吴文忠笑着,把手里的茶杯也放在了旁边,不过,他这话,怕是没一个人会信的,此时的河南,虽说风波看似已经过去了,可实际上,这剩下的余波,也是不小的,在这风波彻底平定之前,怕是没人愿意来开封府的,万一被牵扯进去了,那可真是无妄之灾了。
而吴文忠,也是此次来河南的三钦差之一,只不过介于其身份的特殊性,在加上其刚来时候和曾毅敌对了一次,是以,才能置身事外,在城外的兵营里呆着。
之后,河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怕是吴文忠已经在大营内偷着乐了,岂会跑来开封城内,而且,还是他闵珪的钦差行辕内来散心。
“你啊。”
闵珪笑着叹了口气,道:“若是可以,老夫倒是想去你那兵营呆着,也免得在这发愁了。”
“闵部堂仇的可是此次破案不利,圣上会有责罚?”
吴文忠神秘兮兮的看着闵珪,话里话外,却是透漏着一股神秘的气息。
“文忠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闵珪双眼眯了起来,看着吴文忠,心里已经开始猜测了起来。
“阁老已经让人传话了。”
吴文忠压低了声音,他和闵珪都是刘健的人,平日里,也都熟悉的很,是以,此时,也没什么可遮掩的。
“原本,阁老是想让人直接传话给你的,只不过,现如今,开封城内虽然风波已过,可却还有不少眼线,怕被人觉察了,是以,就传给了我。”
吴文忠先是解释了一下,然后方才道:“咱们的首辅大人,是准备对那位钦差动手了。”
“算算时间,也是到时候了。”
闵珪却是并没有感到多少的意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这事情,他再来河南之前,就和首辅商量过的了,各种后路,也都是谋算好了的。
“你啊。”
吴文忠一手指着闵珪,不住的摇头,两人私底下关系也是不错的,且都是刘健麾下的人,而且,两人的官职并没差多少,是以,私下里,没那么多的繁文缛节。
“我就知道,你和首辅大人肯定早就商量好了计策,一直瞒着我。”
吴文忠不住的哭笑,在知道闵珪要来河南的时候,他就猜到,闵珪肯定是有各种准备才会来的,若不然,堂堂的刑部尚书,刘健岂会舍得让他来招惹是非?
“锦衣卫的探子到处都是,尤其是来了河南以后,有些话,不能说啊,还望文忠见谅。”
闵珪拱手,脸上带着一丝的歉意。
“无妨,无妨,都是为了大局着想。”
吴文忠笑着摇了摇,不过,心里却也是明白,这是他资格还不够,分量还不够重。
“老大人的意思是?”
闵珪看着吴文忠,却要知道具体的消息。
“老大人让人传话…………。”
岂不知吴文忠和闵珪的谈话,虽然外人无从得知,可吴文忠什么时候到了的开封城,什么时候进的闵珪的钦差行辕,几时出来的,等等,却全都被锦衣卫记得一清二楚,摆在了曾毅的跟前。
“大人,这可是不妙啊。”
司徒威面色忧愁:“这吴文忠和闵珪可都是内阁的人,他们两个这个时候聚在一起,怕是对大人您……。”
“锦衣卫在开封府有多少人?”
曾毅眉头紧皱,虽然不惧对方,可是,若是刘健真的准备来个死无对证,那,他可是要小心的。
“总共也就百十号人。”
这个人数,并不多,可锦衣卫,本来就不是负责治安什么的,是以,这个人数,也不算少了,只不过,应对眼下的情况,这个人数,可就显得有些拙略了。
“从河南其他府抽到人手,最快要多少天?能抽调多少人?”
曾毅却是不打算指望河南的兵丁来保护他的安全了,内阁的影响太大了,窦坤这个河南指挥使,真到了时候,怕也会装聋作哑,什么都装作不知道的。
“若是不影响正常运作的情况,三天,能从各府抽掉总该二百人左右。”
司徒威皱着眉头盘算了一下,然后就给出了曾毅这个数据。
“二百人啊。”
曾毅眯着眼睛想了一会,突然笑道:“算了,不用抽掉人手了,把开封府的锦衣卫人手都集结起来,这几日,随在本官身边就是了。”
“大人,若是兵部的那位和他们勾结的话……。”
司徒威担心,文官,若是发起狠来,也是十分可怕的,若是吴文忠真的调兵参与此事,怕是后果,真的难以预料了。
“大明的天下,还没乱呢。”
曾毅冷声道:“有些事情,他们真要敢做,也要掂量下后果。”
“大人,不得不防啊。”
司徒威仍旧在劝说曾毅,对方若是真的下了狠心,那可真的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的,按理说,内阁不会做出这么大的牺牲的,可是,凡事,都有万一。
“唔。”
曾毅沉吟了一下,的确,内阁现如今的行为,已经超出了理智,怕还真有那么一丝准备一击必杀的心思。
若是内阁不济代价也要铲除他,这事情,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可是,曾毅却不得不为他的小命着想。
因为,内阁,明显已经被某些人发昏的头脑给把持了。
“吴文忠可否出城了?”
曾毅冷声询问。
“算时间,现在,至多刚出城门,甚至,还未到城门。”
司徒威神情一震,知道曾毅把他的话给听进去了,这是准备行动了。
司徒威也是个疯狂的人,既然决定站在曾毅这边了,那,不管曾毅怎么闹,只要能保证安全,那,他就会去做的。
“去请吴大人前来议事。”
曾毅眯着眼睛,道:“将吴大人请来后,让人带着本官王命旗牌,前去各卫所兵丁驻扎处传令,无本官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出兵营一步,让窦坤带领麾下人马负责巡视,若有兵丁擅自离开,格杀勿论。”
曾毅手中的王命旗牌,及先帝遗诏的作用,在这个时候,却是能发挥出最大作用的,只要把吴文忠控制在钦差行辕,卫所官兵群龙无首,就算是内阁的命令到了,也没人会听的。
再者,内阁,也不可能直接对卫所下令,怕是也根本就想不到曾毅会如此行事的。
至于窦坤,只要脑袋没问题,怕是在这件事上,就会装聋作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