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雨季虽长,但这一次的也实在太长了,持续了已经超过半月,至此雨势尚不曾有稍歇的趋势,有的地方已经出现洪灾,房屋倒塌等等,但恰逢战乱,郡县都是人心惶惶,谁还顾得上去治理这些灾害,百姓只能逃命了!
当阳县,刘备的大军终于姗姗而来,张飞看着这些兵马,铠甲不齐,有的甚至连兵器都不带,如此狼狈不堪的一支人马,让张飞的心情沉重无比,虽然方才已经有士兵报告了情况,但当他亲眼所见的时候,还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当阳虽然是个小县,但调集仓库中的粮食供这两万人吃一顿还是足够的,不过当阳的小军营也只能容纳张飞带来的那些人马,这两万人可就是在没地方去了,所以临时征用的大小庙宇、大院,甚至连平日交易的街道都全部塞满了人!
两三个时辰的折腾,总算让所有的士兵都有了避雨之处,预备好的粥棚忙得不亦乐乎,一时间这个县城都处于手忙脚乱的状态,县城所有的药铺都被挤破了门,要不是刘备治军也很严,不得扰民,否则这些地方可都要被抢光了!
一早上的休整、清点,总算平稳下来,但此时的刘备他们可不敢耽搁,区区两万人,在这无险可守的当阳,他们绝对不敢久留,无奈放弃了生病和受伤的一千多士兵,让他们先在当阳养病养伤,刘备带着仅剩的两万兵马继续冒雨上路!
这一次霍峻带兵当先开路,刘备居中,张飞带兵押后,当阳县仅剩的一点粮草也被带走了,反正荆州已经不属于刘备,到此时他也只有狠心如此做,否则没有粮草的士兵,等待的就只能是哗变,这可是他最后的一点家底了,算上霍峻还有三万精兵,他总共的人马仅剩下了五万人!
大军走后,当阳县令狠狠的唾骂了好一阵,简直是捶胸顿足,虽然刘备也有爱民之心,但这人却是刘表的门生,对刘备鸠占鸾巢本就十分不满,这一次临走,居然一下子就掏空了当阳县一年的积蓄!
无奈之下他只好派人到江陵求助,顺便送上的,当然还有自己的归降信,连刘备都走了,傻子都看得出来,刘备给他的那些承诺都是永远无法兑现的,就连留下的那些伤兵,也都纷纷逃走了!
刘备出发的时候,傅彤已经带兵走出当阳,顺着大路沿江往永安而行,一路上泥泞不堪不说,有的道路由于暴雨发水已经破坏了,还要临时铺路,差不多的便让士兵抬着马车走过去,这一路上也十分艰辛!
半日时间走到一处,据熟悉地形的士兵报告,这里名叫红流谷,接连半个多月的暴雨,山中无数支流汇集而下,在这个山峰之内倾泻而出,十余丈宽的河流夹杂着红色的泥土,声势浩大,冲进了江水之中,早就冲垮了原来临时搭建的桥梁,只有几个大石还作为桥墩还在屹立着!
这样的情况士兵们还能勉强通过,但马车显然是无法过去的,而且这么湍急的水流,连战马都不敢轻易下水,士兵们通过也有危险,傅彤看了看天色,一点天晴的迹象都没有,只好命令士兵先搭桥看看情况!
由于雨水从山中倾斜而出,到了外面却是路面,所以水势虽然看上去十分湍急,水倒是不深,经过几番试探之后,他们找到了一条勉强能让马车通过的路面,不过这里距离岸边太近,还是有些危险!
傅彤思索一阵,命士兵找到绳索,并将所有的腰带等等全都连接起来,结成长绳,自己亲自到对岸带人绑好绳索,再派人看来木桩依着绳索扎进了地面之中,这样一条临时保护安全的木桩在一个时辰后总算完成!
然后再派五百士兵或推或拉,马车上绑了许多绳索,开始让马车过河,虽然洪水几乎要齐膝了,但马车还是很平稳的不断前进着,献帝在车中掀帘观望,见到岸下江水滚滚,浑浊不堪,自己又在岸边前进,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再也不敢看了,和皇后紧紧依偎在一起!
眼看马车经过了一般,傅彤总算松了一口气,至少水流最湍急的地方过去了,另一半就好走了,然而就在此时他忽然听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好似天塌地陷一般!
“将军,大事不好,快看!”他身旁的亲兵一声惊叫,连声音都快变调了!
傅彤转头看去,忽然面色大变,只见山谷中不知为何忽然水势加大,而且夹杂咋着无数巨大的石块呃木桩,在后面流下来的,已经不是洪水,而是浑浊的泥石,居然在这个时候山洪暴发!
“快过来,快冲!”傅彤一声大吼,连忙挥舞着双手让士兵们加快速度,两边的士兵也都赶紧催促着,脸上尽是焦急之色!
那些在水中的士兵也已发现,他们的脸色就更难看了,赶紧奋力拉拽着绳索,但士兵知道努力,那两匹拉车的马却不同,本来在这样的水流中前进,马匹就有些受惊,还是士兵牢牢牵着它们才算勉强控制,但此时忽然爆发的山洪声势却十分浩大!
顿时就惊吓到了那两匹马,而且马匹对这突来的危险也有警觉,顿时在河中挣扎起来,开始往不同的方向跳动,这一下力量不平衡,马车在洪水中忽然往岸边滑过去,一下子就卡在了木桩上,而那两匹马还在不断挣扎!
“抱出来,抱出来快逃!”忽然的变故让傅彤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急忙指挥着那些士兵,但混乱之中加上雨声和水声,根本没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喊,所谓当局者迷那些士兵还在奋力的控制马匹,拉车的也还在全力拉拽!
到此时还没有一个人逃跑,因为他们知道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要是此时自己逃跑了,等待他们的还是意思,而且这些士兵也有忠君之心,如果连皇帝都不能救出去,他们自己活命又有什么意义?所以此时大家宁可用自己的命换取皇帝的命,也是值得的!
献帝只来得及最后一次伸出头,他看到奔腾而来的石块和洪流,甚至连尖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一个当先冲到的木桩打翻了马车,在这些洪流面前,那些木桩和地上的小草无异,霎时间河道中所有的一切都被掀飞!
轰!
一声巨响,连人带车掉进了波涛滚滚的江水之中,这一切发生的如此迅速,两边的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傅彤大张着嘴,双手不住发抖,呆呆的看着从眼前滚滚而过的山洪!
“啊……”忽然间他抱头大叫,无力的跪倒在地,在无情的自然灾害面前,任何人力的挣扎都是如此无力,没想到自己一路保护皇帝,最终却是这个下场!
“如今也只好以死谢罪,追随陛下去了!”嘶吼之后的傅彤喃喃自语,抽出宝剑就要自刎,被身边的亲兵赶紧制止,连忙劝说,就算要谢罪,也要等刘备做出决定再说!
傅彤目光呆滞,并为多说什么,任由士兵夺走了他的佩剑,被阻隔在另一面的士兵早有人赶紧连滚带爬的往后去告知刘备了,出了这样的变故,谁也承受不起,就算他们所有人陪葬,恐怕都难赎今日之罪,虽然这样的意外似乎和他们没有关系!
就在士兵稍微放松之时,忽然傅彤一声大叫,居然就这么跳进了山洪之中,眨眼间整个人都被冲入江水之中,两岸顿时无声,只有洪流声、雨声毫无动情的自顾肆虐着!
仅剩的几百士兵无声跪在雨中,他们都是追随傅彤多年的老兵,没想到居然犯下如此大的失误,都冲着江面拜了三拜,然后所有的士兵都毫不犹豫的跳入了滚滚江水之中,护驾不周,他们还有何颜面活着?
忽然之间天空中电闪雷鸣,仿佛要将这天幕撕碎一般,红流谷,山洪还未曾停止,巨大的石块、污浊的泥石流,还是尽情的滚落,没入江水之中!
“什么?”坐在马上的刘备不可置信的看着跪倒在泥水中的士兵,方才的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忽然之间,刘备觉得万物似乎停止了,连雨水落在脸上都毫无所觉!
“山洪暴发,天子车驾全都被冲入江中!”那个士兵语声颤抖着,还是小心的回答了刘备一遍!
不仅刘备不可置信,他身边的那些将领、亲兵全都呆住了,就在此时,天空中雷鸣电闪,仿佛在回应着什么,刘备忽然眼前一黑,就从马上栽落下来!
江水滔滔、山洪此时已经停止,一大片高出路面的红泥和石块、树木残枝挡在眼前,但四周空无一人,醒转过来的刘备带人匆匆赶到的时候,等待他们的却是无情的江水和不断响起的闷雷!
“将军,胡三也来陪你了!”忽然之间,那名报信的士兵一声大吼,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江水中,眨眼间便不见踪影!
刘备只来得及一抬手,根本无法阻止,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刘备无声的跪倒在泥水之中,望着江面不发一言,无论是献帝还是傅彤,都是他不想失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