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城东南,军管监狱。
外边撕杀正酣,但与之直线距离不过几里的军事监狱却仿佛存在于另一时空一般。
往日里这里常年驻扎一队一百余人的汉军,以防囚犯暴动。现在战事吃紧,那些汉军早被调上城墙参加防御。
现在,这里除了十来个狱卒外,就是五、六百被限制着自由,常年居于地下的囚犯。
天近黄昏,监狱里死气沉沉。不过对于这地下的世界来说,已无所谓昼夜。
始终是不变的昏暗灯火、幽暗甬道以及两边挤得满满的牢房,和牢房里一群或麻木酣睡或低声叫骂的囚徒。
“雷头,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监狱前狱霸,李龙李老大,捧着个还算干净的搪瓷盆子,里边堆着小山般的金黄窝头,还有几十条咸菜。
“我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雷东风看了一眼窝头,摆手拒绝。
不是他嫌弃这粗茶淡饭,比这难吃的食物他也吃过,当年在草原当骑兵的时候,有一年突降暴风雪,大雪封路,运送给养的军车开不到营区,一连两周,他们全团上下几百号人是靠吃饲养马匹的燕麦度过的。
只是,他现在心中有事,对未来有几分担忧,全无食欲。
“嘿,打听明白了,昨天半夜,监狱西北靠近军料仓库一侧走水了,火大的很哩,火借风势,风助火威……”李龙绘声绘色,有如说书先生一般摇头晃脑,只是那脑袋太过硕大,全无先生的清瘦,颇为搞笑。
四周的囚犯此刻都围拢过来,听的也津津有味。
“拣重点的说,凭什这许多废话,你出去后想说书啊?”雷东风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
“嘿,好,我听说那大火把咱们监狱的一角都被烧塌了……但现在战事正紧,也无人无料来补修,就那么堆在那里了。”李龙也不生气,笑着把给雷东风的食盆放到地上,随手拿起个罐子,大口的喝着水。
“监狱紧挨着军械仓库么?”雷东风眉头一皱。
“只是并排,相距还有七八米远呢。”李龙答道。
“李龙是,出了仓库就进监狱,和搬家一样方便。”一旁一直没出声的荆展讽刺道。
“滚你小子的,我这不就是贪点小便宜,忘记孝敬上边那狗操的么。”李龙撇撇嘴。
“嗯,不错,孙得胜,你把这些窝头分给大家。”雷东风不管他们斗嘴,一指那些窝头和咸菜。
“你不吃么,雷头?”被唤做孙得胜的是众囚犯中看起来最机灵的一个,年纪不到二十,长的像个猴子般,以前是军中侦骑的小队长,是因为误探了一次军情,加上得罪了高人,直接被扣上了延误军机的帽子,送进了监狱。
“我不饿,你们吃饱了还有活要你们帮忙……”雷东风语气温和,但这一日相处下来,大也都知道眼前的青年喜欢令行禁止,而且心思细密,当面提意见可以,但如果谁敢背后玩阴的,肯定会被他收拾。
“多谢雷头。”众人得了吩咐,大喜,一拥而上,一盆窝头瞬间被瓜分干净。
要知道,在龙城监狱,尤其是这种围城的困境下,这些壮年囚犯一天的伙食不过是两个窝头,两条咸菜。几天牢饭下来,哪个不是饥肠辘辘。
雷东风这些窝头全是李老大卖通狱卒,用以前倒卖军用物资的钱换来的。
因此,此刻李老大的心都快滴出血来,愤恨道:“一块窝头一铜圆啊(注一),你们这些兔崽子,慢点,小心噎死。”
“外边的兄弟没少给你送钱,你还差这点小钱。”听见李龙的话,几个和他熟悉的囚犯打笑道。
“靠,那钱顶几个用,再说这里现在是有钱也买不到吃的啊,也就是凭我李老大,哦,是李龙的名头,否则你就是出金子,也换不来这么多吃食。”李龙颇为自得,忽然想起新任老大就在身边坐着,忙改口自称。
“李龙,钱重要还是命重要?”雷东风笑了笑,这个李龙看起来很粗豪,一张嘴却碎的有若娘们,整天要不说上几句屁话,都难受的抓耳挠腮。
“当然是命重要,不过钱嘛,当然是越多越好……”李龙有些扭捏,很难想象这么粗豪的汉子会有这样的表情。
“知道就好,跟我,命有,钱不缺。”雷东风说完,倒下就睡。
“……”李龙无语。
片刻,黑暗中,低语道:“那我就跟着你了……”话声几不可闻,躺在那里的雷东风却微笑起来。
“雷头,你可是想越狱不成?”荆展很想问雷东风,却得不到机会,只能暗自揣摩。
其实,小雷的心里很是复杂,一方面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但可悲的是他所了解的仅仅是穿越时融合前身体主人的那零星的记忆,还大多与军事有关,根本帮不上大忙;另一方面,作为那个时空的边防军人,虽然一直渴望杀敌立功,但眼前的形势却是先把小命保住要紧。
出身不明,从陆军高等学院毕业不到两年就因为得罪上级,被发配到边疆;与同僚关系只能算一般,少有军事以外的来往;一天前,刚杀了防守这个城市军团的军团长的堂弟管泽。
不过,怎么来讲,一个帝国陆军高等学院毕业的优等生,人脉也不该这样奇差,而且这个和小雷同名同性的家伙,进入陆军学院前的履历和记忆竟然是空白的。
至于杀了军团长堂弟管泽的事情,也有许多蹊跷,他雷东风明明隶属于第一骑兵师团,却在第一师团外出剿匪前生病,然后在两天后就奇迹般的生龙活虎,接着就撞破了管泽通敌,然后地方灭口不成反被其所杀。
凌乱的记忆到此为止,这一切,更像是有人特意与雷东风做对一般?
我亲爱的前身啊,你还真给我留下许多未解的难题呢。
“贼老天,你让我死,我偏不亡!”黑暗中,雷东风微笑渐淡,眼神却愈发的凌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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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羽箭带着风声,从城墙上呼啸而下地面上正冲锋跑动的西方联军士兵向被锤子重击了一下,身形猛的一顿,接着就被那羽箭狠狠钉在了地上。
这只羽箭只是攻击的序曲,很快,更多的箭矢从龙城高达的城墙上倾泻而下,由于地上冲锋的敌人很密集,而最前边的都是推动攻城器械,装备低劣的炮灰,所汉军士兵以几乎不用怎么瞄准,就能射中杀伤敌人。
这些炮灰们的勇气显然还没有完全丧失,拼命推者巨大的牛皮冲车,缓缓地向城墙逼近,城墙上,汉军的弓箭手不停的向下发射着羽箭。
但随后跟至的重装步兵却不那么好对付了。
条顿骑士团显然对这种情况早有准备,在羽箭射出的一刻,士兵手中那巨大的橡木盾牌就已经把全身护住,偶尔漏进去的几支也被他们身上所穿的厚重铁甲拦截在外。
见效果有限,城墙上督战的管仲云索性下令,要弓箭手不再进行无谓的远距离的漫射击,而是一边指挥军中的神射手狙杀对方指挥冲锋的中下级军官,一边命人推出了巨大的床弩。
床弩,汉帝国所专制武器,一级战备物质,严格在军中控制流通。
需三人操控,威力巨大,但不易移动,实为守城利器。
第一支弩箭带着风声的呼啸借着下坠的重力,从城墙上飞掠而下。
城墙下本来一脸轻松的条顿骑士团的重装步兵,初见床弩上墙,就已经停步、立盾,准备抵御。
而当弩箭及身的时候,立刻那看起来十分坚固的橡木盾牌在这巨大的力量下,竟然四分五裂,接着,那带着死亡的弩箭冲破了条顿人匆匆结下的防线,在条顿骑士团密集的队型中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一条仿佛被镰刀掠过的血路出现在方阵中,只一支弩箭,就收走了十数名条顿人的生命。
城墙上的汉军立刻爆发出一阵巨大的欢呼声。
条顿人则一脸惊愕,然而这只是校正方向的一箭。
很快,就在条顿人还没有缓过神的时候,十来只带着死亡的弩箭又呼啸而来。
“加速,分散阵型,冲锋!”负责这次攻城的条顿骑士团的指挥官见结阵根本抵御不住这威力巨大的床弩,愤恨的怒吼道。
这只看起来十分笨重的巨大甲虫,在经过短暂的停顿后,又开始了自己的冲锋,城墙上也射出了另一轮弩箭。
整整三轮弩箭过后,本来密集如蝗虫的冲锋队伍,变得有若沟壑。
在付出了近千炮灰部队,和数百人的重装步兵的伤亡后,条顿人的前锋终于推进到了城墙下,带队的千夫长一声令下,立刻开始架设云梯。
这时候,床弩的缺点暴露无疑,只能进行远距离射击,而且装填弩箭太过麻烦。
最重要的是,整个龙城,整个破天军团一共才有十几具床弩。毕竟这里远离汉帝国内陆,加上运输不便。
否则,若有百来具床弩排开,分两波次轮番射击,这冲锋的万人条顿骑士团,怕在半路就要折损一半。
可惜,战争没有假设,一个孤悬海外,升平已久的边陲之城,能从万里之遥的故土带来这十几具这帝国最先进的武器,已然是管仲云的个人魅力,和破天军团身为帝国现今十大军团之一的特殊待遇了。
注一:汉帝国自太祖建国后,银钱统一为帝国银圆、铜元及铁币,一银圆为十铜元,一铜圆为一百铁币,另帝国国有银行有大额纸币发行,额度分为一百银圆,一千银圆,最高为十万银。帝国物价低廉,文中所提一铜圆,足够帝国普通百姓一天伙食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