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那个混蛋小子！混蛋……”
    张鲁军的军营中，张卫正歇斯底里的拿军帐中的物品发泄着自己的怒火，表面上看他不过是为了自己那些阵亡的卫兵而愤怒，可是如今正在军帐一侧沉默着的副将、偏将和其余将佐、卫兵却知道，张卫这不过是用愤怒的发泄来掩盖他心中的胆怯。白天那一战，曹彰确实让张卫这个在汉中称王称霸多年的家伙首次体会到了死亡的威胁。
    “将军，那人似乎是曹丞……曹操的第三个儿子……”
    见张卫越来越有点口不择言，一个副将犹豫着提醒着张卫，前往不要再涉及人身攻击了，否则一旦激怒了曹操和他的部下，曹军若不顾一切的攻击汉中，那汉中真的就没救了。
    所幸的是张卫不是笨蛋，虽然军事指挥上不怎么样，可是部下的提醒他立刻就听明白了，即便是有点不舒服，也停止了继续对曹彰及其家人的谩骂。
    “曹彰……咝！曹操还真看得起咱们汉中啊！”
    张卫闭上了嘴，可是原本还沉默不语的军帐中却因为有人点开了曹彰的身份而变得有些嘈杂，虽然他们都将各自的声音压到最低，可是架不住军帐中人多地方小，一开口就变成了菜市场。
    张卫瞟了那些议论纷纷的部下，现在他也没心思去阻止他们，毕竟在军帐中说总比在军营中说要强，至少不会担心他们的议论影响军心。至于下午曹彰在战场上的那一声大喝，张卫选择了无视。
    “将军，我军探报回来了。”
    正当张卫烦恼，军帐中热闹的时候，张卫的中军校尉前来报信。
    “情况如何？”张卫迫不及待的问道。
    曹军在狠狠打击了他的军心后那异乎寻常的举动已经让张卫注意到了，而且在张卫的印象中，曹军就几乎从来没向任何人示弱过，即便敌我力量悬殊时，曹军也敢于正面和袁绍叫板。于是，张卫没有选择撤回南郑，反而让大军在褒中城外扎下大营，有名人打探褒中城四周的情况。但是同时张卫也派出了信使将褒中城的所有情况报告张鲁，并请求援军。
    “回禀将军，据探报，曹军在我军到来之前四门大开，一切如常。可是当他们派兵出城时，除南门外，其余三门立刻关闭。在今日之战结束后，城墙上的守备更是得到加强。如今曹军骑兵也退回褒中，但城墙上灯火通明，巡逻士卒来往穿梭，戒备及其严密。”中军校尉报告道。
    “嗯？……”张卫和那些刚才还议论着曹军的将佐此时感到很是纳闷，明明自己这一方才是受到进攻的对象，而且曹军和自己军队的实力也完全不在一个档次，怎么曹军你反而摆出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
    这还是那个东征西讨却未逢敌手，横扫天下而不可一视的曹军吗？
    张卫及其麾下将佐脑海中顿时浮出这样一个问题。
    “会不会是曹军在褒中城实力不足？”一个张鲁军的偏将猜测道。
    “我军不过一万，曹军人数再少也足有七八千。当年与袁绍一战，数万曹军面对几十万袁军犹然不惧，如今与我军数量相差并不算大，又怎会实力不足？”立刻就有人反驳道。
    “那也未必！我军的探报不是说了嘛，曹军一大早就一万大军向阳平关开进，而曹军进城时也不过一万出头。若是他们强征或者干脆策反了褒中城守军，人数达到八千也是正常的。而且曹军若是实力尚存，为何不在我军立足未稳之时直接进攻？那样咱们此时也就没机会在此商议军务了！所以，以某家之见，褒中城曹军实力定然不足。”有反对就一定有支持，况且总有人觉得自己见识不凡，要显示一番自己的才华。
    “这为何不能是曹军的诱敌之计？”反对者说道。
    “诱敌？别开玩笑了！褒中距离南郑才多远，至于用诱敌这一招吗？”支持者不屑道。
    “就算步兵曹军做了假，可是骑兵呢？那些西凉骏马可不是褒中城能有的！”反对者见势不妙，又找出一条证据。
    “若是没有骑兵壮胆，那些步兵焉敢出城？”支持者总能找到理由。
    …………
    一时间，张卫的军帐中又变成了菜市场，一群人分成三部分，数量最多的两股人争执不下，而数量最少的一股人则成为了看客。
    张卫也在一旁默默的听着自己部下的议论，此时他最后悔的是没将自家兄长身边那个阎圃一同拉来。虽然阎圃平日里总是让他们看不顺眼，但此时张卫却很是希望能听听阎圃的意见。只不过张卫自己也知道这时妄想，于是只能听着部下们的议论，自己多多思考了。
    然而无论如何想，张卫都对曹军充满着敬畏和恐惧，他之前虽然没有见过曹军的实力，可是他却在上庸见识过荆州大将文聘和荆州军的实力，那绝对是凌驾在他与他的部下之上的。然而曹军却仅仅在宛城布置了两万人，就使得文聘和近十万荆州军被牵制在新野一线，这个消息传到汉中时，张卫还私下里摆了一桌酒席为倒霉的文聘遥贺。那时候，张卫便也就对能将荆州军逼到如此地步的曹军感到了畏惧，这也是张卫白天看到曹军旗号后为何反应如此剧烈的原因。
    想到这里，张卫的思路渐渐跑偏了。他不再思考褒中城曹军的举动究竟是何原因，反而思考起曹军此次进攻汉中的意图和成功的可能性。
    “大将张辽！这是曹操的妹夫，也是曹军的核心将领。早上探报还说西去阳平关的曹军打着的也是‘曹’字将旗，也就是说此次还有一名曹家的将军也来了，就是不知道此人究竟是并州的曹洪还是宛城的曹仁，或者是曹操身边的曹纯？不过一个张辽，一个曹氏将领，这还不算，居然还有曹彰这个曹操的三公子，这倒是足以说明曹操对汉中的重视程度了，只不过这是否太过于奢豪了？”张卫想了半天，连一直跟随着曹操身边，名声并不显赫的曹纯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曹休。
    这也能理解，毕竟曹休这个曹家第二代将领年纪最大的还没有让人重视的战绩。但是张卫却没有想到，此次随着张辽攻击汉中的可不是只有三公子曹彰，还有一个二公子曹丕呢。除去大正在忙于并州军改及并州军变善后的公子曹昂，曹操儿子中年纪最大的两个儿子也来了汉中，这个消息若是张卫知道，必然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自保。其实即便是不知道曹丕，张卫也渐渐的失去了信心。
    “你们也不想想，曹公的三公子是何等尊贵的人，连他都出城迎战了，难道就没有什么让你们感到奇怪的地方吗？”
    当张卫正因为信心的丧失而渐渐感到无力时，突然间军帐中有一句话窜入了他的耳朵。
    “什么……”张卫心中突然想到了什么，猛的坐直了身子。
    “曹彰？曹三公子？”张卫喃喃的说道：“曹军猛将如云，怎会让曹公的三公子亲身涉险？难道这位自称曹三公子的人是假的？不可能啊，那曹军却是真的啊！若真是曹三公子出战，那曹军主将张辽是否太过托大了？”
    张卫这样想或许放在袁绍、袁术、刘表、刘璋这些诸侯身上不会有错，可是要放在曹操、孙坚、刘备、马腾这些白手起家的诸侯身上，自己的儿子上战场根本就算不的大事。曾经的历史上，曹操的长子与侄子都在战场上阵亡，孙策、马超这两位大公子也是亲自上阵杀敌，刘备就更不用说了，他自己就是个身经百战的逃命好手。而孙权、曹丕也同样精通武艺，曹丕甘蔗败邓展，孙权亲手射杀猛虎可都是有记载的。
    但是随着曹操如今的地位，张卫这样想似乎也有些道理。反正张辽并没有想用曹彰出战来欺骗张卫，他让曹彰出战不过是为了锻炼曹家的第二代而已。
    “这个张辽好生狡猾！”张卫似乎是想明白了，“他派出主力向西攻打阳平关，却留下一群降兵守城，并用骑兵确保褒中安全。还让曹公的三公子出战，来打击我的信心……说不定此时张辽就在阳平关，褒中城根本就没有曹军的主将。那面苍狼旗不过是张辽用来骗人的！”
    张卫想着想着，他的思路顺利的进入了张辽预先给他留下的通道，向着张辽希望看的的方向发展下去。张辽要的就是拖住张卫，待东面张颌、郝昭的消息传来后，借着大败张卫而震慑张鲁、杨松之辈。这才是张辽一定要示弱与张卫，使其留在褒中的原因。张辽不想在南郑城下再进行大战，那样虽然同样可以震慑张鲁，但是一旦张鲁军缩在城内不出兵，不但会增加曹军的伤亡，同时还会使占领汉中的时间延长。
    “都安静了！”张卫大声斥道：“你们都是军中将佐，如此叽叽喳喳想什么话！好好的中军帐几乎要让你们变成集市了！成何体统！都给我过来，本将军有个想法，大家都来议议。”
    张卫这是先打一棒子再给个甜枣的典型做法，这可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有历史记载以来，咱们的老祖宗就加工这一手玩的极为熟练，以至于这已经成为了咱们民族骨子里的东西，连张卫这种算不上人才的家伙也能够熟练运用。
    在自己的部下面前，张卫又恢复了一贯的镇定。这是他从自己的兄长张鲁那里学来的，面对下属就是要让下属琢磨不透，这样才能镇住他们。可是张卫不会想到，张鲁如此做自然没错，但那毕竟是官场，面对的也同样是狐狸一般的对手。而张卫却是在军中，面对的是如狼似虎的军人，若还是用政客的那一套，时间一长，让麾下将士摸清了底细，那些军人是绝对不会买账的。张卫此时还能在军中安稳的当着将军，一来是军中多为“五斗米道”的教徒，对他这个师君的弟弟多少要有些尊重。二来就是张鲁至今还是汉中之主，身后有汉中各大家族的支持，那些部下也不会与自己的衣食父母过不去。只是表面听话，背地里如何，那就不是张卫能知道的了。
    张卫将他的判断说了出来，可是张卫并不知道张辽的心思，他是从自己的角度猜测曹军的情况，做出曹军弱势的判断也就难免了。任何时期、任何场合的争斗，从战场到商场再到官场，其胜负的决定性因素就是信息掌握的多少。在张辽封锁了褒中，又用自己的斥候将张鲁军的探子逼退到不足以获得详细情报的距离，没有真正情报支援的张卫进了张辽的圈套也就不让人奇怪了。
    褒中城，城守府议事厅中。
    张辽此时也和庞德、曹丕、曹彰及其他部下在谈论着白天的战斗以及此时张鲁军的反应。
    “张卫这家伙果如将军所料，真的留在城外扎营了。”庞德白天没捞着便宜，只做了一回“门神”，这让庞德很是不甘，可是却又不敢质疑张辽的命令，此时见到张鲁军留在褒中，那边说明他依旧还有出手的机会，自然是一扫白日的郁闷，心情愉快起来。
    “呵呵！将军神算，那张卫又算是什么东西，堕入将军算计中再正常没有了。”曹彰白日算是过足了瘾，此时自然是兴高采烈。
    最让张辽、庞德这一群沙场老手吃惊的还不是曹彰在战场上的威风，而是他作为一个沙场菜鸟，居然对鲜血和残肢毫无反感，下了战场不但和他们能谈笑风生，更是胃口极佳。这样的战场好苗子，如何不让张辽、庞德他们另眼相看。
    反倒是曹丕，被曹彰在战场上的凶悍和那漫天飞溅的鲜血与满地的残值断臂惊吓到了，虽说他一直强忍着胃中的不适，直到回城后才呕吐出来，但此时他的神情还是带着一丝苍白，眼神中也略带着疲倦。曹丕虽说也是从小习武，先是随着夏侯家和曹家的叔伯，后又随大剑师王越的弟子史阿，也随着曹操去过战场，但如此近距离的观看一场血腥的搏杀却是第一次。
    张辽将曹操的两个儿子带出来历练，自然不会只管一个，曹彰已经基本上无须他过于操心了，那曹丕的状态就是张辽必须过问的了。
    “子桓，你没事吧？”张辽微笑着关切的问道。
    “多谢将军关心，属下并无大碍。只是觉得有些……”曹丕苦笑了一下。
    “子桓，这算不了什么。除了子文这类天生属于沙场的人，其他人要想适应战场，都必须经过这一关，通过了，你将来便能够在战场上无所畏惧。通不过，那最好就是一辈子远离战场。在座的都是怎么过来的，当年我初次杀人后也一样吐得昏天黑地，差点连避开匈奴人的追兵都顾不得了。”张辽用自己的经历来安慰着曹丕，但他却不担心曹丕会一蹶不振。能在曾经的历史中篡汉自立的曹丕绝非心软之人。
    “多谢将军开解。”曹丕知道张辽的用意，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道。
    张辽眼珠一转，笑道：“子桓，知道吗？从未上过战场的新丁我称其为菜鸟，一旦经历过血腥的洗礼，无论表现如何，那个过程我们将其称之为‘**’。子桓，还有子文，恭喜你们，你们已经**了，从此便摆脱了菜鸟的名头，不再是那个初哥了。”
    张辽的话有点荤，但是在场的都是男人，即便是年纪最小的曹彰也早就品尝过身边侍女的味道，曹丕这个传承了其父曹操色心的家伙也不会例外。对于张辽的话，一群男人自然是会心一笑，随即放声大笑。而曹丕也似乎被张辽这段话逗得暂时忽略了白日的鲜血，忍不住笑了起来。
    “将军，那张卫如此愚蠢，也难怪父亲及将军未曾将汉中势力放在眼里。如此来看，那刘璋也不过是泛泛之辈耳。”曹丕笑了一会，感觉心绪好多了，也恢复起参军的职责。
    “张卫不蠢，张鲁、刘璋也并非泛泛之辈。”张辽可不会轻视任何人，也不会教导后辈轻视任何人。“能在乱世立足，能在今日之事后海稳稳的掌握着军队，这三人又怎能说他们愚蠢？”
    张辽缓了缓说道：“今日我设下的这个局，无论是聪明人还是蠢才，第一反应便是远远离开。可是张卫不同，他是个志大才疏的家伙，我这一局便是专门针对他设下的。想占便宜，又怕吃亏，患得患失。等发现我军所谓的破绽，他便会如恶狗扑食一般死死压住不放，然后用自己想要的理由来完善这个破绽。至于其他的破绽，甚至是咱们真正的破绽，那他就不会管了。”
    “强大的骑兵，看上去明显有弱点的步兵，呵……若我是张卫，也要被将军这一手给搞的糊里糊涂啊！”曹丕苦笑道。
    “这就要感谢奉孝了。”张辽微笑道。
    “情报！”曹丕轻声呼道。
    “军情司劳苦功高，若没有他们，我焉能对症下药！如今汉中各处虚实，各地官员、将领情况基本已被我掌握，汉中已不再是张鲁的了。”张辽此时完全是成竹在胸，只要东、西两面的消息一到，汉中易手便进入倒计时了。
    “情报啊……原来如此！”曹丕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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