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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举国之战
    在大名道作短暂的休整之后,秦翼明率领川军继续顶着寒风北上。大名道热情的招款待让原本士气有些低迷的川军振奋了起来,大名道军民待他们真没说的,每一顿都是好吃好喝招呼着,还给他们补充了大量口粮、骡马、药品,这些在乱世中可都是无价之宝!就冲这个,也值得他们在战场上拼死血战,不为别的,就为了那些曾经热情款待过他们的大名道军民!
    临走的时候大名道参政范景文前来送行,握住秦翼明的手忧心忡忡的说:“圣上被奸人所蒙蔽,贸然出征,以至于局势急转直下,数年之功,毁于一旦,实在令人忧心、痛心!如今形势危如叠卵,肃毅侯还在辽东,冠军侯生死未卜,整个北直隶已无可用之兵,一旦建奴入侵,只怕侯景之乱又要重现了!秦将军,大明亿万百姓的性命,还有这万里河山,现在就靠你来守护了!缺什么只管开口,我大名道就算砸锅卖铁也会满足你,只求你死战到底,力挽狂澜,拜托啦!”
    秦翼明肃然还礼,说:“参政大人放心,秦某但有一口气在,建奴鞑子休想过得了山海关!”
    前来送行的大名道百姓含着眼泪叫:“拜托秦将军啦!”整整一个军团在辽东凶多吉少,山西、陕西火乱,周边州府也像饿狼觑视一块鲜肉一样对他们虎视眈眈,这一切像块大石一样压在这些百姓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来。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他们还是本能的感觉到,他们的卢大人恐怕是被人暗算了,几万子弟兵都回不来了,他们的天快要蹋下来了!眼下他们能够依靠的,恐怕就只有这支以诚朴勇烈著称、曾在旅顺与卢大人并肩作战过的川军了!
    川军重新充满斗志,以每天六十里的速度赶路。这天,就在他们沿着官道大步行进的时候,一匹快马一阵阵风似的冲了过来。这是以速度与耐力俱佳著称的铁蹄马,日行百里都不算个事,然而现在这匹铁骑马口鼻之间全是白沫,马腹被马刺扎得血肉模糊,让川军将士心疼不已,这都什么鸟人哟,换了他们,哪里舍得对马这么狠!老兵摇着头说:“那匹马怕是活不成了。”
    话还没说完,那匹铁蹄马便站定了,浑身肌肉都在抽搐,摇摇晃晃。主人毫不怜惜,一连抽了它好几鞭,这匹铁蹄马回过头去,望着主人,发出一声低沉的悲嘶,慢慢跪倒,轰然倒下。那位还在用马刺踢着马腹的仁兄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试了试马的鼻息,突然抱着马颈放声大哭,哭得十分伤心,似乎肺都要撕裂开来了。看得出他跟这匹马的感情非常深厚,马死了,他也死了一半,但是,到底是什么事让他不顾一切的赶路,哪怕把马活活累死也在所不惜?
    前面开路的骑兵小队上前问话,不问还好,一问吓了一跳,十万火急的将这位仁兄带到秦翼明面前。这位仁兄一见秦翼明,胸膛一阵起伏,不等秦翼明开口便大声说:“秦将军,帮帮冠军侯吧!”
    秦翼明大吃一惊:“冠军侯?你是……”
    这位全身都是洗巴,嘴唇上全是口子,快不成人样了的家伙取出一块军牌说:“我乃冠军侯的亲兵小队长陈南!”
    秦翼明验过军牌,如假包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问:“冠军侯现在何处?派你前来,有何要事?”
    陈南身体摇晃着,从怀里取出一封信,强打精神说:“冠军侯带着我们轻装疾行,没日没夜的赶路,想抢在大军出关之前拦住皇上,劝他回心转意,但是到了真定府却得知鞑子大举入侵,从陕西、山西蜂拥而来,很多文官武将都叛国通敌,不是献城投降就是望风逃遁,鞑子如入无人之境,眼下已经攻陷太原了!形势危殆,冠军侯顾不得出征的大军了,带着我们直扑山西,试图力挽狂澜,堵住鞑子……”说到这里,他的头已经不堪重负的低垂下去,但又挣扎着昂起来,大声说:“他身边……只有一百来名新兵,而鞑子仅前锋就有上万,还有无数居心叵测的溃兵、文官,他的处境很危险……河洛新军主力未到,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秦将军你了!求你帮帮他……”他还想说什么,然而却说不出来了,胸膛一阵起伏,苍白的脸庞泛起病态的嫣红,噗地一口血喷了出来,昏倒在地。
    秦翼明一搭脉门,叹息:“是昼夜骑马赶路累的,再加上受了风寒,所以造成内伤,只怕就算能治好,以后也骑不得烈马,打不得硬仗了,可惜了这样的条好汉……军医官,快把他抬上马车好生照料,不许让他死了!”
    军医官赶紧过来把人抬上马车,卸掉他的衣甲,再盖上厚厚的棉被,然后就是诊断,熬药,忙得不亦乐乎。
    秦翼明打开信,只看了一行就确定,是杨梦龙写的,这种大白话文章也只有他写得出来。杨梦龙在信里开门见山的指出,西北形势危殆,天雄军已经被分割包围,整个北直隶能战之兵均已被抽空,河洛新军才刚出发,短时间内是指望不上的。眼下敌军从西北蜂拥而来,陕西、山西危在旦夕,一旦有失,整个中原都将暴露在他们的兵锋之下,仗也就没法打了,所以他建议秦翼明不要想着去辽东了,把川军拉到山西来,先将鞑子打回去再说!
    这等于是不管皇帝的死活了。这让秦翼明很为难,这样做固然是以大局为重,但是万一天子有什么三长两短,一个见死不救的罪明是逃不了的!但是杨梦龙分析得很对,眼下陕西、山西门户洞开,鞑子都快打到邯郸来了,还想着去辽东,那不是开玩笑吗?去辽东干嘛?找死呢?
    犹豫半晌,他下达命令:“加快速度,目标,山西阳泉!还有,派两个人把这封信送到范大人手里,就说我们将在阳泉一带跟鞑子死战,希望他能提供粮草!”说到这里,他按捺不住心头的怒火了,怒吼:“那些文官都该死!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川军加快速度,直奔山西。
    不久,这封信被送到范景文手里。看完信后,他沉吟片刻,下令:“所有民兵、新兵全部动员起来,民兵沿白径、滏口径布防,新兵随时待命,准备增援阳泉!”
    “各级官吏都给我动起来,建立大营为即将到来的客军提供住宿,多设灶头,随时准备做饭,务必让客军及时吃上热饭,还要吃饱喝足!”
    “调集四轮马车,至少在八百辆以上,往阳泉方向运粮!告诉真定知府,让他组织民夫,准备帮忙转运物草、军械!”
    整个大名道紧张的动员起来,大量四轮马车被征集起来,一个个仓库被打开,里面堆积如山的粮草军械被搬出来装车,然后火速运往前线。真定府那边也是一样,调集了几百辆四轮马车前来接川军,十个人一车,火速往阳泉方向送。虽说到了太行山还是得靠一双铁脚板,但是也能少走很多路了不是?
    跟依然是靠传骑骑马传递消息的河洛新军不一样,天雄军已经建立起了一支信鸽部队,训练出了十几只可以在全国大多数地区自由穿飞传递消息的信鸽。就是靠着这些信鸽,消息很快就送到了千里之外的李岩手里。
    李岩看完信,又惊又怒,怒的是那些将领、官吏无耻,惊的是杨梦龙居然带着百来名亲兵便一头扎到了山西!他召集众将领向他们公布了这一消息,所有将领都变了面色,尤其是薛思明,大声说:“侯爷也太不要命了!他身边就那么一点人,到了山西能干什么?他这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曹骏跳了起来,说:“我带领本部猎骑兵前去支援他!”
    李岩说:“鞑子把陕西、山西方向当成了突破口,绝不会仅仅出动那么一点人的,大军还在后面呢,区区几千猎骑兵派不上什么用场!祖二将军,率领你那一千枪骑兵和他一起去!”
    祖大乐拱手说:“遵命!”
    李岩又望向阎应元:“第三军团轻装前进,到了大名道再补充装备,务必在最短时间内赶到山西,与侯爷会合!”
    阎应元不敢怠慢,说:“放心吧,我第三军团以是湘西山区子弟为主的,个个生来都有一双铁脚板,赶得远路,吃得苦,耐得烦,山西战场交给我好了!”
    李岩说:“你的任务是将敌军挡在阳泉、土门关之外,只要不让他们进入中原,便算成功,明白吗?”
    阎应元说:“明白!”
    李岩说:“好,就这么定了!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继续随我北上,在最短时间内赶到京师,第三军团增援山西……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叫那些建奴、鞑子知道我们的厉害!”
    河洛新军立即兵分两路,第三军团轻装前出,不顾一切地扑向山西,第一军团和第二军团路线不变,如同一支呼啸的黑色利箭,射向北京。李岩的策略很简单,既然在山西境内狂飙猛进的只是建奴的二线部队,那他就用战斗力最弱的第三军团去收拾他们好了,田忌赛马这种策略只适合对付比自己强的对手,对付这种弱鸡用不着。第三军团成军才几个月,把他们拉到华北大平原去直面漫野而来的铁骑肯定不行,但是依托雄关险隘,以阎应元守城的本事,能耗到敌军吐血!
    然而这次李岩也看走眼了,阎应元可不仅仅只会守城,野战本事同样不差,只是在历史上一直没有机会施展而已。不过这次他有了一个广阔的舞台,进入山西的蒙古军和清军很快就会领教到他的厉害了。
    还是托了信鸽的福,山东那边很快就得到了冠军侯已经回归,大军火速北上的消息。
    此时的登莱,已经没有大军了。登莱新军兵不过万,吴胜一下子带走了七千,就剩下那么一点人,守卫登莱是够用的,但是要北上,那是万万办不到的。说真的,最让士大夫们放心的就是登莱方向,这里真的无兵可用了。
    然而,他们还是小看了登莱新军的潜力。登莱新军是没有多少兵可以用了,但劳改营还没动,劳改营内关着的十几万流寇正眼巴巴的盼着将功抵过的机会呢!接到飞鸽传书,袁宗第狠狠的骂了一句:“那帮吃屎的文官,算计人算计到我们登莱新军头上了是吧?为了干掉新军,连整个国家都不要了是吧?羞你先人!打开所有军械库,劳改营的青壮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武装起来,跟老子北上,先将建奴打回去再找那帮吃人饭不干人事的王八蛋算账!老虎不发威,当我们是病猫了!”
    劳改营同样杀气腾腾,三下五落二就聚集起了三万多青壮,从军械库里挑选最好的军械把自己武装到牙齿,然后带上十天的干粮,出发!山东巡抚还在唧唧歪歪让他们没有兵部命令不得离开登莱,违令者视同叛逆,话还没说完就让罗老三一个臭袜子塞住了嘴巴。没人拿这些狗官当回事,整个大明,这些流寇出身的劳改营只服杨梦龙、卢象升以及吴胜,这几位打仗厉害,对百姓也好,他们是真心拥护的,特别是吴胜,把他们当成了兄弟,现在他们的老大被人暗算了,他们当然要去把场子找回来!
    妈的,不把你们打出屎来老子的名字倒过来写!
    和劳改营一起出发的,还有被困在烟台港内对着无边无际浩浩荡荡的海兵急得两眼冒火的海军陆战队。六千海军陆战队,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扛枪北上,要不是沈廷扬严令禁止,搞不好登莱水师至少有一半操纵舟艇的水兵要摇身一变变成步兵去跟人家打陆战了。这支兵力不多但绝对精锐,最重要的是郁闷得几乎要爆炸开来了的海军陆战队成为这支大军的核心主力,在华北战场他们将找到一个理想的沙包,可以尽情发泄求战不得的怒火,同时也捞回一个“黑色死神”的恐怖外号。
    可怕的洪流正从北方、从西北汹涌而来,准备淹没关内这繁华之地,而在河南、在河北、在山西、在山东,同样到处都集结起了上万、数万的大军,奋不顾身地迎上去,准备将这股洪流堵住。没有人愿意给异族为奴,让元朝奴役了近百年已经够了,还要让自己的子孙后代受二茬罪么?
    不为别的,就为了身后的家园,还有白发苍苍的父母,善解人意的妻子,可爱的儿女,死战到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