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主人的脸上看到那样的笑容,像是解脱,又像是无奈,那里面的情绪,是听风不明白的,只觉得主人的笑容,比每日面对着的朝阳还要灿烂,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觉得这样的主人,好像很孤单。
只能深深的,将头靠在他的双膝上,静静的靠着他,挨着主人,感受着他的气息就已经足够了。
“震天,多谢吾皇。”摸着她脑袋的人笑了,收回了那温柔的手掌,双手端着酒水一饮而尽。
“听风,我们走吧。”牵着她的马缰,起身走出的人还挂着那丝浅浅的笑容,在那阳光的照样下,缓缓伸出手来,像是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人,生在这世间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有生必有死,多这几十年的光阴,又有何用呢。”
“听风啊,若真有来世,投胎千万别做人了。因为啊,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头野兽,那是像鬼一样的野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脱离自己的肉身,咬上你一口。听风,真的好怀念啊,你额间的雪……”
她不明白为什么,主人总是喜欢说这些话,轻轻的靠在主人的怀中,却感觉到那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鬃毛上,不解的抬起头来,主人的嘴角上,已经带上了火红色的鲜血,主人,受伤了吗?可是为什么,她没有发现伤口在哪。
“听风,随我回家吧。”
那走动着的身影,一步一停,单手牵着她的马缰,另外一只手轻按着自己的胸口,带着淡淡的笑容,轻轻的喘息着。她就跟在主人的身边,感受到主人渐渐消失的生命力,她蹲下身来,主动让主人坐了上去,倚靠在自己长长的脖子上。
有时候,她很恨自己的脖子,为什么那么的长,若是脖子再短一些,她回头看主人的距离,就会近很多。而如今,她一点也不抱怨了,因为主人从未靠她这么近,就贴在她的小脑袋上,双手勾着她的脖子。
全身上下,都是主人的气息,她不想时间过得太快,就这样哒哒的走着,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昂首挺胸,带着她最骄傲的主人,一步步离开,一步步走向主人的府邸。
主人,不过是睡着了而已吧,主人。
倚靠在盖上白布的主人身边,她就这样静静的守着他,只是,好孤独好寂寞,在也没有人摸着她的小脑袋,跟她说着心事,再也没有人,为她清理鬃毛,再也没有人,可以拉起她的马缰,带着她驰骋边疆,再也没有人可以温柔的对她说,听风!
听风!
听风!
主人,听风真的好想你啊,好想好想再见到你!
跟你说一声对不起,都是听风的错,都是听风的错啊!
好怨啊,为什么没有早早的变成千里马,为什么没有早一些,这样,你我也就不会阴阳相隔了。
心中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哽着一般,难受至极。白言只能抱着眼前还跟孩子一样的听风,紧紧地让她靠在自己的怀中,柔声道:“听风,输赢不重要的,就算是没有你,震天他也依旧会被处死的。在我们那里有一句话,叫做功高震主。就像智齿一样,不拔留着会疼,拔了后反而会安稳的。”
“我要是没输,要是赢了那一场比赛,主人,主人也不会喝下那杯毒酒的。”轻声哽咽着,听风真的不敢继续想下去了,每每想到主人,她的心就跟刀子在割一般,疼痛难忍。
“怎么会呢,听风,人类的世界远远比我们妖怪复杂多了。”轻敲着手中的折扇,玉笙淡漠的看着前方的月色,浅浅的笑道:“在人类社会中,皇帝就相当于主宰般的存在,就跟我们妖怪里的妖王一般,你敢在比赛中赢过妖王吗?”
“怎么不敢,我们妖怪就是凭借着自身的实力成为妖王的,既然有实力赢取,又为什么不与他一博!”听风抬起头来,双眼瞪着前方的玉笙,她就是不明白,为什么拥有最强大实力的主人,却要被一个昏庸无能的人类处死。她的主人,根本不应该这样死去的。
“是啊,我们就是谁的拳头大就是老大,所以在人类看来,我们都是简单粗暴,非常残忍的存在,一旦遇到,就会除去我们这些危险的物种。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他们比我们多了礼义廉耻,多了规则的束缚,多了……懂得隐藏心中的鬼。”玉笙浅笑道:“就算你主人赢了,那也是以下犯上的,照样是死路一条,无论输赢,都只有死啊。”
“……不会的,主人他……”手指甲早已经深入到血肉之中,听风紧咬着嘴唇,不再说话了。
玉笙就这样站着,手中的折扇呼啦一声打开了,他半阖着眼笑道:“还不明白吗,听风,你的主人在初见你的地方等你呢。初见之地,知道是哪吗?”
说着,玉笙正声道:“在众多的马匹中,唯独一眼便相中了你,并非是因为怜惜瘦骨嶙峋的你,而是这额间的一抹白,像极了儿时枫山的雪,听风便知岁寒……以后,就换你做听风了。”
“与听风的初见,并非是在你们两人相遇的马棚中,而是……”嘴角向上一勾,玉笙双眼含笑看着听风,下面的话没有再说下去了。
一眼就看中了你,不是怜悯,而是看到听风我后,就想到了儿时枫山的雪。火红色的枣红马,唯独额间有一片白色,就像是满山的枫叶中,那落下的一片雪,悄无声息的,慢慢的埋葬着深秋。
“我知道了,是那里,是枫山!”听风迅速站起身来,擦干了眼角的泪水,立即起身就朝着后面跑去。
白言根本追不上听风的速度,这小妹妹跑起来生风,眨眼就不见了,那速度,简直不是正常人能比的。
“走吧,去枫山。”揉了揉白言的小脑袋,玉笙轻声笑道。
无语的看着眼前的人,白言挑眉道:“我怎么知道枫山在哪啊,都已经过了千年了,枫山肯定也变了。”
嘴角又带起那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玉笙柔声道:“笨蛋,人类的世界里有一句话,叫做物是人非。千年之久,人尚且能够轮回千百转,更何况是成千上万年才更换一次的树呢。小白啊,想想这个天里,哪里还有枫树呢。”
我去,都快到冬天了,哪有什么枫树啊,要是有枫树的话,也老早就凋零了,哪还有什么叶子等着听风的哈!白了玉笙一眼,白言伸手哈着热气,只是那一口热气还没有呼出,她整个人的瞳孔已经紧缩,她,知道了。
“笙笙,我们快走!”
“终于明白了吧,走吧,去见他们最后一面。”
“吼,那墓穴里的宝藏都是我的了!我可是要成为盗墓王的女人啊!”
“……”
清冷的太升山后山,连虫鸣鸟啼的声音都听不到了。满山的树叶早已经凋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冷冷的月华从天而降,洒落在山间,那似火的叶子随风而舞,被带向远方。
巨大的枫树,至少有着千年的年龄,臃肿不堪,半边的身子都已经被虫咬烂,甚至连抓住这土地的力量都没有了,风一吹,树身左右摇晃着,仿佛随时都会被吹倒似得。唯独那密密麻麻的树叶,像是掉不尽般,在树梢哗啦啦的作响。
“主人,主人,听风来了,听风……”小小的身影在山间奔跑着,气喘呼呼的看着前方的大树。
月光之下,那熟悉的身影站立着,他身穿着白色的衣衫,就连长发也都散披在身后,仿佛是站立了千年之久,天地之间就只有他一人般,静静的伫立着。连着上方的枫叶,也都不敢落下打扰了他。
主人……
终于再见,可是听风却怎么也挪动不了双腿,就这样站在十几米外,看着前方背对着她的主人。就像每次出征的时候,主人都喜欢凝望远方一样。她还记得主人说过,远方,有着他不曾见过的光。
远处的风吹拂着枫树上的叶子,四周的气温骤然下降。白言不由地哈着热气,主动钻到了玉笙的大衣里面,露出小脑袋来瞅着对面的两人,抬头问道:“笙笙,听风会过去吗?”
“唔,这个嘛,得等了。”轻声一笑,玉笙裹紧了外面的白色斗篷,轻抿着嘴唇笑道:“小白,你们人类都这么热情,喜欢钻别人的衣服吗?”
“你走,我这不穿得少冷着了吗,你要是有点良心的话,就应该把大衣拿给我,而不是让我主动钻!”
“可是,给了你我会冷的呢。”
“去,那还说个啥啊,看着那边。”
白言裹紧了衣服,不得不说玉笙这大衣倒是挺暖和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的,只不过待了一会儿,身上就已经热和了起来,就是露在外面的脑袋有些冷。
天空之中,纯白色的鹅毛飘落下来,落在白言的鼻尖上,冷得她一个激灵,仔细看去,鼻尖的小东西已经划开了。不由地松开了大衣,白言伸手接着外面的鹅毛,震惊的叫道:“笙笙,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