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二月,天地之间的肃杀之气逐渐消减,春天的灵动之气正在蠢蠢欲动。正如窦婴所料,朝廷之中果然迎来了一次人事地震。
这一天,汉景帝特意在宣室召见了丞相陶青、太尉周亚夫、御史大夫岑迈、太仆刘舍、魏其侯窦婴等人。
“岑迈啊,身为御史大夫,有些事还是要顾全大局,更不要被某些人利用。朕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回去歇歇。”汉景帝率先罢免了岑迈。
岑迈任职御史大夫不到一年,也不过才五十来岁,为何要把他拿下呢?众人都满腹怀疑,唯有岑迈心知肚明,躬身答道:“谢陛下。”
“陶青,你今年六十多了吧?做丞相也有五年了,怪辛苦的,回去感受下天伦之乐吧。”汉景帝继续道。
陶青比岑迈年长,岑迈都能退?你为什么不能退?陶青无话可说,躬身道:“谢陛下。”
“一下子没了丞相和御史大夫,需得有人填补空缺。”汉景帝沉吟道:“周亚夫,你是立有大功之人,担任太尉也好几年了,做做丞相如何?”
妙!窦婴不禁在心里叫了一声好,将周亚夫提升为丞相,一来夺了他的兵权,二来也不至于让他有挫败感,丞相毕竟是百官之首,出将入相更是人臣的最高荣耀。但如此一来,谁会担任太尉呢?会轮到自己吗?窦婴不禁有些紧张。
不料,汉景帝继续道:“眼下国家无事,我汉军主力都在北方抵御匈奴。以朕看来,太尉一职嘛,可以撤了。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周亚夫想了想道:“臣担任太尉这些年来,确实不曾亲临前线,对军队也缺乏了解。撤销太尉一职,臣也觉得无关大局。”
窦婴心中一阵冷笑,你都是丞相了,撤销太尉于你最有利,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皇上啊皇上,你手段果然高明,撤销太尉,不就是将军队握在自己手里吗?
“御史大夫嘛,刘舍,你就替朕担起这个责任,务必整肃朝纲。”汉景帝对刘舍道。
刘舍是项燕的孙子,父亲项襄归顺汉朝后,改姓为刘,被封为桃侯。特殊的出身,让刘舍养成了谨小慎微的行事风格,担任太仆两年,任劳任怨,无功无过,提拔为御史大夫纯粹是来凑数的。
刘舍很激动,躬身道:“谢陛下。”
汉景帝最后看向窦婴:“魏其侯,虽然太子没了,但你还是秩比三公,军国大事均可与谋。”
此言一出,殿中之人都是满腹狐疑,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没有名分,却能参与军国大事,这是影子丞相吗?
回到府上后,窦婴和籍福聊起新的人事安排,感叹道:“皇上今日之举,真是让本侯刮目相看。”
籍福附和道:“是啊,皇上信不过您和周亚夫,但又不想抛弃你们。对周亚夫是夺其实,留其名;对您却是留其实,惜其名。如此一来,皇上掌控了朝中大权,用周亚夫对梁王形成威慑,用您作为智囊查漏补缺,简直是完美。”
“岂止啊,还有一桩人事变动,很多人没有注意到。”
“侯爷说的是郅都吗?”
“郅都的任命在一个月前,而且是在非常时期上任的。如今看来,郅都是皇上的一颗暗子,看着不起眼,杀伤力却不可小觑。”
籍福想了想,道:“侯爷,您觉得梁王会善罢甘休吗?”
“梁王?梁王现在是彻底没戏了。如果他有自知之明,应该认命吧,何苦有那么多的非分之想。”
“小人以为,梁王的事还没到结束的时候。”
“怎么?梁王还没死心吗?是不是有什么异动?”
“侯爷,当一只狼被连续两次牵着舔了块肉,尝到了那块肉的血腥味儿,它难道不想吃下那块肉吗?”
窦婴一怔,沉吟道:“你说得对。梁王刚开始或许真的没有野心,但被皇上和太后这么反复的怂恿和诱惑,没有野心,也被养出野心了。”
“放到嘴边的肉被人收走了两次,小人担心,梁王恼羞成怒,会做出什么不臣之举。”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侯爷,那天田蚡走后,小人发现他被韩安国拉走了。”
“韩安国?就是那个一直陪在梁王身边的韩安国?据说此人文韬武略,是梁王的首席谋士。怎么,他还在长安?”
“是啊,梁王走后,韩安国留在了长安,还勾搭上了田蚡。”
“哼,都是狗鼻子,嗅觉还挺灵敏。”
是年四月,汉景帝正式颁下诏书,册立王娡为皇后,王娡随即搬进了焕然一新的椒房殿。几天之后,皇十子刘彘被立为太子,并改名刘彻,取“通、透”之意。
对于这个结果,满朝文武似乎都在意料之中。的确,栗姬死后,她的儿子自然排除在外;程姬和贾夫人已死,她们的儿子也不是太子的最佳人选;至于说唐姬,一向不受宠,皇后之位更是绝缘;王娡多年来口碑上佳,刘彘的聪慧在宫中更是人尽皆知。
毫不夸张的说,自从刘荣被废,熟悉宫中内情的人都知道,皇后和太子之位非王娡、刘彘母子莫属。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王娡被立为皇后后,他的哥哥王信随即被封为盖侯,田蚡则被提拔为太中大夫,正式迈入权力中枢。
萧儿嫁给王信后,于第二年生下一子,取名王成,只比刘彻小半岁,这些年来,也是经常随母入宫,和刘彻玩得很投缘。
王信封侯后,汉景帝特赐他一百万钱、千亩良田和一座宅院,以奉养臧氏,田胜暂时和母亲同住。田蚡不愿意和哥哥住在一起,单独住在原来的宅子,倒也逍遥自在。
而就在刘彻被立为太子的同一天,周灵为刘荣生下了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取名为萍儿。
江陵位处长江以南,西汉时期是个不起眼的城市,城池狭小,宫室卑陋。刘荣抵达江陵后,很是抑郁了一段时间,幸亏周灵和小娥反复安慰他,才让他走出了最难熬的时光。女儿降生后,刘荣露出了久违的微笑。渐渐的,刘荣习惯了诸侯王的生活,毕竟在临江国,他仍然是至高无上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