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郅都终究一无所获。在这一个月内,他尝试了一切能想到的办法,甚至派人进入黑市,假冒买凶杀人的雇主,指明要雇佣天机。但奇怪的是,天机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后来,从一个曾和有天机有过来往的中介人口中得知,天机最近已经歇业,而他们的首领居住在梁国,谁也联系不上。
听完郅都的汇报后,汉景帝眉头紧锁,问道:“你说这个张达会不会已经被灭口?”
郅都沉吟道:“天机组织严密,杀手身份隐秘,没有人能一举将他们全部杀掉。况且,像天机这种杀手组织,没有人敢轻易动他们。”
“那你说,他们为何凭空消失了呢?”
“臣以为,张达一定是被人重金收买,让他们暂时歇业,以此切断调查的线索。”
汉景帝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的长案:“我汉朝一向主张无为而治,与民休息,从不干涉民间事务。殊不知,长此以往,民间豪侠横行,公然犯法,朝廷竟无可奈何。”
“此等现象由来已久,绝非一日所能根治,应该从长计议。”
汉景帝想了想:“袁盎遇害一案暂时搁置吧。朕要你在京城展开为期一年的严打行动,彻底打击豪强贵戚横行不法,对那些目无朝廷的,无论涉及到谁,严惩不贷。”
“是,陛下。”
有了汉景帝的特别指示,郅都立即行动起来,还将在济南的成功经验复制到长安。在郅都的强力整顿下,长安的治安大为好转,上至王公贵戚,中至富商豪侠,下至贩夫走卒,再也不敢在长安横行不法、寻衅滋事,有很多人甚至不得不搬离长安。郅都也因此得了一个“苍鹰”的外号,人人谈之色变。
郅都一直没有抓获凶手,窦太后反而是最高兴的。冬至家宴上,窦太后再次问起了此事。
“回母后,儿臣决定暂时放弃此案。不过,大臣被杀,终究有损朝廷体面,儿臣已下令郅都在长安开展严打,专门整治豪侠贵戚横行不法。”汉景帝回道。
“嗯,袁盎也算得上一个忠臣,对他的家人要厚加抚恤,其余的人也一样。京城的治安是该整治了,皇上做得很对。”窦太后语气平和道。
“是,母后,儿臣已让他的儿子补官了。”
是年底,刘武并没有入朝,窦太后和汉景帝心照不宣,谁也没有主动问起,前元七年就在风平浪静中走到了尾声。汉景帝很想开拓一番新气象,于年底宣布第二年改元,是为中元元年(公元前149年)。
自从被立为太子后,刘彻因年龄尚小,并没有搬到太子宫,依旧和母亲王娡住在椒房殿。刘彻在尚未成为太子时,汉景帝就给他安排了一个学伴,名为韩嫣。
韩嫣出身贵族世家,曾祖父是韩王信,祖父是弓高侯韩颓当,韩颓当曾在七国之乱时立有大功。韩嫣为人聪慧,和刘彻亲密无间,犹如兄弟一般。
刘彻入学后,王娡又请求汉景帝将侄子王成送入宫中,作为刘彻的学伴。王成是王娡哥哥王信的儿子,和萧儿所生,为人淳朴老实,王娡正是看中这一点,才将他选在刘彻身边。
卫绾深知太傅责任重大,在教导太子之事上呕心沥血,将平生所学悉数传授。让卫绾大感欣慰的是,刘彻悟性极高,总能抓住要点,直达问题核心,让他惊叹不已。
这一天,汉景帝闲来无事,翻起了廷尉张欧呈上来的卷宗。每年春上,朝廷都会集中审理一批案件,身为皇帝,也习惯在这时候翻阅卷宗,遇有疑问时,当场否决,起到定调一年司法审判的作用。
翻着翻着,汉景帝看到了一桩比较另类的案子。案主是长安人,名叫防年,不满二十。防年早年丧母,父亲另娶陈氏。然而,陈氏却因琐事杀死了他的父亲,尚未等到官府判决,防年一气之下杀死了陈氏。案件侦破后,廷尉署最终以大逆罪判处防年弃市。
汉景帝反复思索,总觉得有些不妥。按照汉律,继母也是母,杀母者属于大逆,量刑极重,弃市并不为过。但防年是为父报仇,似乎又情有可原。
想了想,汉景帝吩咐赵建道:“你去趟石渠阁,将卫绾和太子叫来。”
不一会儿,刘彻在卫绾的陪同下来到承明殿。汉景帝笑道:“跟随太傅学习大半年了,可曾有长进?”
“回父皇,太傅学识渊博,儿臣深为敬佩,受益匪浅。”
“好。这里有件案子,你看看,看廷尉署判得对不对。”
刘彻双手接过卷宗,仔细看了一遍,想了想道:“回父皇,儿臣以为,廷尉署判决不当。”
“哦,哪里不当了?依你看,应如何判决?”汉景帝大感兴趣。
“防年不应论以大逆,只能论以杀人罪。”
“可是,他杀的是母亲。依汉律,杀母乃大逆不道。”
“他杀的是继母。”刘彻丝毫不慌。
“继母也是母。”汉景帝逼问道。
“防年和继母并无血缘之亲,只不过是因为父亲,才称其为母。当陈氏杀了防年父亲时,夫妻之爱已然恩断义绝,和防年的母子关系也不复存在。防年杀陈氏,不是杀母,而是杀了一个杀人凶手,不构成大逆。”
“好,说得好。如果让你来判,防年该怎么判呢?”汉景帝大喜道。
“儿臣以为,防年是为父报仇,虽于法不和,却情有可原,兼有自首情节,应减死一等,判处苦役。”
汉景帝不由得站起身,兴奋道:“好,判得好!卫绾,你教导太子有功,赐五百金。”
卫绾跪地道:“太子天资聪颖,臣不敢居功。”
“太傅请起,无需过谦。即使璞玉,也需良工,你是个良工,赏赐应该的。”
汉景帝又对赵建道:“太子的话你都听到了吧?将太子的话告诉张欧,身为廷尉判得还不如一个七岁的孩子,朕都为他感到害臊!”
赵建躬身道:“是,陛下。”
防年改判的消息传出后,轰动了整个长安城,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一大谈资,无不称赞太子天资聪颖,有明君之风。刘彻的表现不仅让王娡倍感欣慰,就连臧氏都高兴得几天没睡好,恨不得告诉全长安人,太子是自己的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