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刘彻对汲黯的授课昏昏欲睡,每到他上课就心不在焉。汲黯看在眼里,却没有声张,他在等一个时机。
时值初夏,正是容易犯困的时候,听着汲黯的长篇大论,刘彻的瞌睡虫又被勾引了出来,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已是头如捣蒜。
忽然,汲黯提高音量喊道:“太子殿下,臣想检查下前几日的学业。”
刘彻被突然叫醒,吓了一大跳,揉了揉眼睛,支吾道:“不好意思,刚才周公邀我去下棋,才走了几步。”
听刘彻如此说,韩嫣和王成忍不住偷笑,编,看你编!刘彻瞪了他们一眼,二人立马正襟危坐。
汲黯视而不见,问道:“前几日,臣曾讲过‘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殿下还记得这什么意思吗?”
刘彻想了想,胡诌了一番:“用正直的人治国,以奇人用兵,什么都不做就能夺得天下。”
汲黯叹息了一声:“臣受陛下的委托教导太子,前日讲过的内容,太子却忘得一干二净。本来应该处罚太子,但太子为尊,臣不敢处罚,两位学伴,你们就代太子受过吧。”
好呀,好呀,刘彻心中暗喜,等着看好戏。韩嫣和王成满脸委屈,终究不敢抗拒,战战兢兢的站到汲黯面前。
汲黯一脸严肃道:“伸出手来。”二人不敢抗拒,乖乖的伸出双手。
汲黯转身从背后抽出一把铁尺,照着韩嫣和王成的手掌狠狠的各抽了十下。不一会儿,韩嫣和王成的手掌通红,血丝隐隐可见。
刚开始,刘彻还有些幸灾乐祸,待看到二人的惨状,有些不忍,怒道:“汲黯,你怎么如此狠心?他们还是个孩子!”
汲黯面不改色:“殿下所言甚是,他们都是孩子,本不该受罚。但太子的学业何等重要,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教不严,师之过,殿下没能好好听课,想必是臣的课讲得不好,臣自罚十下。”
说完,汲黯拿出铁尺对着自己的左手掌心狠抽了十下,同样渗出了血丝。
这是什么操作?刘彻看得目瞪口呆,将老师逼到这个份上,父皇和母后一定饶不了自己,他色厉内荏道:“好,算你狠!”
“今日到此为止,我们后天继续。”汲黯转身昂然走开。
当天夜里,王娡听说了石渠阁内的闹剧,气不打一处来,摁住刘彻的手,随便拿根树枝就抽了他十多下,疼得刘彻哭爹喊娘,手上比韩嫣和王成还惨。
第二天,轮到卫绾上课,王娡已经将昨天的情况告诉了他。课堂之上,气氛特别压抑,尤其是刘彻,气鼓鼓的看着窗外,活像一只要爆发的小狮子。
卫绾正准备和往常一样上课,刘彻忽然道:“太傅,我不想再上汲黯的课了,无聊至极。”
卫绾笑道:“如何无聊法?”
刘彻愤愤道:“天天讲无为那一套,无为能治国吗?虚头巴脑,痴人说梦!”
“殿下,这些时日,我也翻看了《道德经》,发现有些东西确实充满智慧。”
“太傅,你不是儒家吗?为何要看道家的东西?”刘彻有些惊讶。
“到了老夫这个年纪,殿下就会明白,世间的知识本不应有门派,如果能跨越门派的藩篱,你的眼界会豁然开朗。身为帝王者,更应该兼容并蓄,海纳百川。”
“太傅,你认为黄老学说真的有用吗?”
“举个例子吧。昨天汲黯问殿下‘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是什么意思,我今天就来给殿下讲解一下。所谓以正治国,就是用正道治理天下,不搞阴谋诡计;所谓以奇用兵,就是打仗要出奇制胜;如果想要夺取天下,就不要去扰民,不要让老百姓起来反对你。”
刘彻沉思了一会儿:“太傅的话,我现在虽然听不懂,但觉得也有些道理。”
卫绾赞许道:“你现在还小,不理解很正常。之前老师一直讲儒道,你不妨把它视为正,而道家视为奇。殿下如果能将两种思维用在不同的地方,那真的是学以致用,而不是停留在嘴里。”
刘彻又想了一会儿:“老师的意思是,不管是什么学派的知识,只要能用就行。”
卫绾愣了一下,这小子领悟力可以啊。他笑道:“以后啊,殿下不仅要认真听我的课,还要认真听汲黯的课。”
刘彻皱眉道:“可是,我实在受不了他那种老脸,一天到晚紧绷着,好像我欠了他几百金似的。”
卫绾忍不住大笑:“其实,我也不喜欢汲黯。但每次看到他,我就在想,如果我连他都能忍受,这天下是不是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事呢?”
刘彻大悟:“太傅的方法绝了。好,管他什么脸色呢,只要讲得好,我就听。”
经过卫绾的这么一开导,刘彻对汲黯的偏见果然大为改观。静下心来之后,刘彻果然发现,汲黯所讲的内容听起来有些似是而非,但某时候确实能激发灵感。可能,这就是奇吧,刘彻暗暗想道。
自从王娡被立为皇后、刘彻立为太子后,臧氏的精神面貌大为改观,一扫王儿姁去世时的阴霾。尽管已经六十多岁,但她仍然时常入宫,给刘彻送些好吃的,而刘彻也很喜欢这个和蔼可亲的姥姥。
临近端午,臧氏带着萧儿以及田胜的妻子邢氏一起包起了粽子。包完之后,臧氏寻思着要给刘彻尝尝,遂兴冲冲的带着萧儿一起入宫。其实,她最主要的是想看看刘彻的手。
王成被选作伴读后,每日早上入宫,下午出宫,在宫里的时间反而多过家里。前几日,臧氏发现孙子的手肿得跟馒头似的,一问得知是被汲黯打的,心疼得不行,连声吩咐萧儿给他擦药。
王成强忍着疼痛,忧虑道:“太子的手比我伤得还厉害呢。”
臧氏大惊:“汲黯连太子都敢打?太嚣张了!”
“不是,汲黯那老家伙只敢打我和韩嫣,哪敢打太子。”王成委屈道:“太子的手是被皇后用树枝抽的,一道道血印子,看着就瘆人。”
臧氏忍不住连声骂道:“娡儿,你咋这么狠呢?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最近几年来,臧氏和王娡的关系越来越糟,特别是在刘彻的教育上,王娡极为严厉,臧氏看不过去,每次看到就护短。护得多了,王娡就有些不满,怼道:“熊孩子就得打,现在不打,长大了还得了!”
此番,听说刘彻手被打烂,她能不心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