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后,田蚡立即给韩安国写了一封信,力邀他前往长安。收到信后,韩安国颇为感动,安顿好家人,当月底就来到了长安。
“韩兄,怎么梁王一去,您就把我当外人呢?”韩安国看起来有些憔悴,田蚡甫一见面,笑道。
“惭愧啊惭愧,国舅爷即将如日中天,我却开始步入老朽,哪敢前来叨扰呢?”韩安国躬身道。
“韩兄这就不够意思了。当年,咱们是什么交情?如今,您仕途不顺,就没想着小弟?”
韩安国有些感动:“国舅爷的深情厚谊,愚兄感激不尽,以后就全仰仗国舅爷了。”
客套话已过,田蚡压低声音道:“皇上病情加重,很有可能挺不到明年春天了。”
韩安国大惊:“竟如此严重吗?我在梁国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皇上的身体状况那就是国家机密,岂能人人尽知?我跟您实话实说吧,皇上已将后事托付给了太后,但好处不能全让窦家占着。我姐姐久闻韩兄大名,特意让我请韩兄前来相助,还望韩兄不吝赐教。”
“皇后还记得小人?”韩安国有些惊讶。
“皇后是有心人,对韩兄是赞不绝口啊。”
“承蒙皇后看得起,我韩某定当报答知遇之恩。”
“韩兄以为,咱们眼下要做哪些准备呢?”
韩安国想了想:“皇上既然将后事托付给了太后,咱们暂时只有忍耐。眼下之计,侯爷应该大力招揽人才。”
“人才?韩兄就是最好的人才。”田蚡笑道。
韩安国连连摆手:“不,愚兄终究是一人之智,人才多多益善。你知道籍福这个人吗?”
“籍福?你说的是窦婴府上的门客籍福?听说窦婴已将他赶走了。”
韩安国大喜:“那就太好了!此人乃窦婴的第一智囊,本以为将其挖过来要费一番周折,如今竟不费吹灰之力。”
“韩兄识得此人?我在窦婴府上见过几次,却没有太深的印象。”
“我与他不算熟,但对他的才智深为佩服。此人出身寒门,三教九流无所不通,如果请他做管家,国舅爷要省不少心啊。更重要的是,将他从窦婴手里抢过来,相当于砍了窦婴一条臂膀。”
“韩兄评价如此之高,必有过人之处,改日咱们亲自登门延请。”
离开魏其侯府后,籍福回到了长安南郊的家中,专心读书。由于曾在窦婴府上担任过门客,籍福在长安士人中小有名气,常有人前来拜访。这一天,给事内史张汤闲暇之时,来找籍福弈棋。
张汤小吏出身,子承父业,善于治狱,宁成担任中尉后,将其征召为属官。前不久,宁成改任内史,成为长安的行政长官,张汤遂摇身一变成了给事内史,是宁成的得力干将。
由于工作原因,张汤对长安的能人异士比较了解,尤其是像籍福这种才智之士,仰慕有之,结交亦有之。
深秋时节,就着菊花、美酒,坐在树荫之下对弈,是一大人生乐事,不知不觉间,二人已连下两盘,各赢一盘,第三盘也到了紧要关头。正当二人聚精会神、埋头苦思时,一阵掌声从背后传来,随即听到一人爽朗笑道:“妙哉!妙哉!如此棋局,当真世所罕见。”
二人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旁边站着两人,一个约有五十岁,一个三十出头,穿着都极华丽,正是韩安国和田蚡。
籍福认得此二人,张汤只认得田蚡,他们连忙站起,籍福受宠若惊道:“国舅爷和韩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啊。”立即吩咐家人准备好酒好菜。
田蚡嘿嘿一笑:“二人好兴趣,我们都不忍心打扰了。”
张汤深鞠一躬:“国舅爷见笑了,未及远迎,还望国舅爷恕罪。”
“我认得你,你叫张汤,在宁成手下任职,对不对?”
“没想到国舅爷竟识得小人,小人惶恐之至。这位韩大人是?”
田蚡还未及介绍,籍福抢着道:“韩大人曾是梁王的智囊,睢阳之战中名扬天下。”
“哦,失敬失敬,原来是韩将军。”张汤躬身行礼。
韩安国呵呵一笑:“能成为籍先生的朋友,想必不是一般人,张兄弟,不必客气。”
寒暄已毕,田蚡先命人呈上百金,然后躬身对籍福表明来意:“久闻籍先生大名,想将敝府家事委托给籍先生,不知籍先生肯否?”
长安无人不知,田蚡乃当今皇后的亲弟弟,太子的亲舅舅,虽然现在尚未封侯,官职也不过太中大夫,前途却是无可限量,能在他府上出任管家,那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张汤看了籍福一眼,暗示他接受。
籍福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悠然道:“国舅爷可知道,小人曾是魏其侯的门客?”
“此事我当然知道。不管当初籍先生因为什么原因离开魏其侯府,到了我府上,我必将执以师礼。”
“小人离开侯府只是暂时的,说不定哪天,魏其侯还需要小人呢。”
“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不管您和魏其侯之间,当初是谁先负了谁,但终究已成过往。我想,睿智的籍先生应该不会再回去了吧?”田蚡的话软中带硬,暗示籍福既然离开了魏其侯府,再回去既不明智,也是没骨气。
籍福是何等聪明之人,不会听不出田蚡话中深意,再者田蚡诚意满满,自己实在没必要得罪他。想了想,籍福正色道:“国舅爷如此看重小人,小人感激不尽。但是,答应国舅爷之前,小人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籍先生请讲,我说到做到。”见籍福已然松口,田蚡爽快道。
“小人曾在魏其侯府多年,不说恩情,交情还是有的。日后,到了国舅府,小人绝不做不利于魏其侯之事,还请国舅爷理解。”
田蚡心中有些不悦,自己早晚会和窦婴决裂,如果你不肯参与,那我还要你干啥?正在沉吟时,韩安国轻轻踩了一下他的脚,抬头看向他时,又似乎点了一下头。
田蚡有些反应过来了,不管怎样,先答应了再说。入了我的府,以后也就由不得你了。于是,他爽朗一笑:“籍先生顾念旧情,真乃义士,我深为佩服。好,我就答应籍先生了。”说完,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籍福看他竟然答应了如此苛刻的要求,立即起身行礼:“愿为国舅爷效劳。”
离开之时,田蚡特意对张汤道:“你既然是籍福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日后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尽管开口。”
张汤深深一躬:“多谢国舅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