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四,李广从右北平回到了长安,汉武帝在宣室召见了他。
“李广,你镇守右北平四年,匈奴人不敢越雷池一步,真乃大功一件。此番回到长安,担任郎中令,就不必如此劳累了。”汉武帝和颜悦色道。
李广昂然道:“启禀陛下,臣虽已六十有余,但身体不输给年轻人,还可以为国征战。听说陛下即将与匈奴开战,恳请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
“李将军,你是我大汉名将,朕怎忍心让你再战沙场?程不识和你年纪相仿,早已解甲归田,安享天伦之乐。你还是留在朕身边吧,有你在,朕比较安心,长安需要你来坐镇。”汉武帝耐心解释道。
“臣听说,蓝田大营每隔三个月就有一次大比武,恳请陛下让臣参加,如果臣能拿下第一,请让臣对匈奴一战。”李广不依不饶。
汉武帝颇为无语,比武都是年轻人参加的,你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将参与像话吗?你好意思参加,人家也不好意思下手啊。他看了看李广,精气神还不错,无奈道:“既然如此,你先接手郎中令吧。届时,朕会让卫青给你安排的。”
李广大喜道:“谢陛下。”
元朔六年(公元123年)的正月初十,将伍被的父母关了三个月后,刘安再次召见了他。他亲自给伍被斟了一杯酒,不紧不慢道:“先生想好了吗?”
伍被叹息道:“大王真的准备谋反吗?”
“当然。皇上即位后,对诸侯王步步紧逼,尤其是对非文皇帝一脉,有赶尽杀绝之势。他不仁,本王为何要坚守大臣之义?如今,本王若是不反,早晚也是他砧板上的鱼肉,既然如此,何不争个鱼死网破?”刘安声色俱厉道。
“成大事者必合乎天意人心,顺应天下大势。请大王慎重想一想,此时起兵,是否合乎天意人心,是否顺应天下大势?”伍被反问道。
“本王已有确切情报,朝廷下个月将大举进攻匈奴,此乃千载难逢之良机。”
“以臣看来,即使朝廷派出十万大军去征讨匈奴,大王仍然没有机会。”
刘安色变:“你就如此看不起本王吗?”
“敢问大王,淮南国的兵力相比当年吴楚联军如何?”
刘安瞪了伍被一眼,无奈道:“比之吴楚联军当然有所不如。不过,除了淮南国,还有衡山国和江都国。”
伍被摇头道:“江都王倒行逆施,国内怨声载道,他想要谋反,恐怕走不出国都,就被自己人拿下了。至于说衡山王,也就只能在边上摇旗呐喊。”
刘安气急败坏:“先生说话为何如此刻薄呢?”
“大王对臣有知遇之恩,臣不敢不进忠言。”
刘安沉默不语,伍被所言不虚,江都王不得人心,根本没什么战斗力,衡山王也是外强中干,关键时刻只能靠自己了。
伍被继续道:“当年,光吴王就发动了三十万大军,结果呢?不到三个月就土崩瓦解,而汉军出动的兵力不足十万。为何如此呢?因为如今的大汉国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没有人愿意铤而走险。即使被迫参与乱军,关键时刻不过是乌合之众。”
刘安脸色铁青:“刘濞老匹夫哪里懂得叛乱,他根本就不该围攻睢阳,如果能第一时间突破成皋,占据洛阳武库和敖仓粮库,天下未可知也。”
“大王的战略看似完美,却根本不可能实现。从淮南国到成皋,相距千里远,大王如何能走到那一步?如今,大王的兵力不足吴王的十分之一,恐怕连寿春都难以走出。”
“放肆!枉本王敬你为国士,你却始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本王谋划十几年,一片心血,岂是你能轻视的?先去陪你父母吧,待本王出兵之日,拿你祭旗。”恼羞成怒之下,刘安要将伍被关进狱中。
伍被默然无语,自行走入狱中,刘安气得浑身发抖。
然而,冷静下来后,刘安反复思考伍被说过的话,越想越心惊,这个伍被虽然说话刻薄,却句句扎心,难道自己竟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一连数日,刘安都有些神不守舍,白天想起吴王刘濞的结局,晚上梦到被灭族的惨像。最后,他的脑海中闪过这样一丝念头:如果能守住王位,何必铤而走险?
这好像是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刘安,又像将他从黑暗中解救了出来。对,就这样,只要皇上不动我淮南国,我就不反。想通了之后,刘安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大牢之中,看到年迈的父母,伍被跪地大哭道:“父亲,母亲,孩儿不孝,没能护得你们周全。”
伍父一脸责备道:“被儿,你一向自诩聪明,为何今日如此糊涂呢?”
“孩儿愚笨,还请父亲教我。”
“我问你,淮南王会听你的劝告吗?”
伍被怔了一下:“他可能会铤而走险。”
“那你觉得他成功的希望有多大?”
“孩儿以为,几乎不可能。”
“既然如此,和他多说无益,咱们唯求自保而已。”
“如何自保?我们身在囹圄,起兵之日,淮南王多半会杀了我们。”
“不会。淮南王若真想杀你,第一次就杀了,岂会等到现在?他是一个优柔寡断之人,以后还会再问你的。到那时,你只需和他如此说。”伍父附耳跟伍被说了一通。
伍被大惊:“淮南王对孩儿有大恩,孩儿不忍心如此。”
伍父大怒:“糊涂!刘安狼子野心,祸乱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跟他有何信义可讲?你若是执着于小仁小义,害死的是我伍氏一族!他自取灭亡,你难道要给他殉葬不成?”
伍被脸色苍白:“伍父教诲,孩儿不敢不听,我这就去跟他说,将二老救出。”
伍父摇头道:“我们这把老骨头还挺得住。刘安生性多疑,且犹豫不决,他眼下可能还没下定决心,你贸然去说,他可能不会相信你。当他下次来找你时,必是到了走投无路之境地。那时候,他就会对你言听计从。”
伍被沉思片刻:“父亲所言极是,孩儿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