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狄山被杀的消息传到了长安。汉武帝没有过多的惋惜,而是感到愤怒。不管怎么说,狄山都是汉朝人,他可以责罚,匈奴人却没资格杀。
不过,让他感到不解的是,匈奴人为何忽然进犯遮虏障呢?而且是在任敞没有返回的情况下,难道说任敞也已遭遇了不测?
卫青对这件事更加感到不可思议,第一时间派人询问李沮,李沮主动承认了曾派肩水都尉出击匈奴的事实。
十二月十八,汉武帝在承明殿召集丞相李蔡、大将军卫青和御史大夫张汤共同商议处置之策,张骞因熟悉西域情况,特邀参加。
“卫青,李沮为何在没有汇报朝廷的情况下主动出击匈奴?”汉武帝率先问道。
卫青有些尴尬道:“都怪臣军纪不严,请陛下责罚。”
李蔡站出来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应该严惩李沮。”
张汤反驳道:“丞相此言不妥。如今,汉匈之间是敌对状态,边境偶有冲突乃正常之事,也许是匈奴挑衅在前呢?如果因此处罚李沮,日后边境若有紧急之事,谁还敢当机立断做出应对?李沮之举虽有擅自行动之嫌,但也彰显了我汉朝天威。”
汉武帝沉默不语,张汤所言有一些道理,但李沮毕竟是违令,若不予追究,以后恐怕难以严明军纪。
李蔡不服气道:“军纪就是军纪,岂能随意违反!如果真的事情紧急,他为何第一时间不汇报,而非要等到大将军主动询问呢?大将军,您觉得呢?”
李蔡主动问到了卫青,卫青不得不表态:“李沮擅自出击,确有违令之嫌,还请陛下决断。”
不等汉武帝说什么,张汤继续道:“丞相,大将军,不要忘了,此刻任敞还在匈奴呢。伊稚斜明知任敞是汉朝使者,不仅不给出明确回应,还悍然出击遮虏障,斩杀狄山博士。这说明什么?说明伊稚斜对汉朝意存轻视。如果此时处置李沮,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岂非是向伊稚斜示弱?”
李蔡反驳道:“这是两回事,请张大人不要混为一谈!”
“天下之事哪有绝对孤立的?军纪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到底是军纪大,还是国家尊严大,丞相大人不会分不清吧?”张汤毫不示弱。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汉武帝连忙阻止道:“不要吵了,这件事到底为止吧。卫青,你要严厉训斥李沮,让他下不为例。”
“是,陛下。”卫青躬身答道。
汉武帝既如此说,摆明了不准备惩罚李沮,李蔡不敢再多说,张汤则面有得色。
“接下来,应该如何应对匈奴的挑衅呢?”汉武帝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下一个议题。
相比对李沮的处置,这件事更为麻烦。显然,以现在的局面,再度深入漠北不太现实,但若置之不理,也有损汉朝颜面。一时间,卫青、李蔡和张汤等三人都沉默不语。
这时,张骞建议道:“启禀陛下,臣以为可以派人联络乌孙,从西部牵制匈奴。”
“乌孙国有这个实力吗?”汉武帝问道。
“回陛下,乌孙国在西域算得上比较强大的,当年曾臣服于匈奴。臣已打听清楚,匈奴战败后,乌孙王昆莫对匈奴生出了异心,如果能拉拢昆莫,对匈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张骞的思路和当年拉拢大月氏基本一致。
沉吟半晌,汉武帝道:“好,那就辛苦你再跑一趟了。朕命你为中郎将,领三百人,六百匹马,多带金币货物,出使西域,务必说服昆莫。”
张骞躬身道:“臣领命。”稍作休整,当月底,张骞离开了长安,再赴西域。
拉拢乌孙的计划非一日之功,可怜的任敞却就这样被遗忘了。当然,伊稚斜也不敢过于激怒汉朝,不敢杀了他,心照不宣之下,双方保持了相对和平。
元狩五年(公元前118年)的正月,汉武帝一下子为刘据新添了两位老师,以高陵侯赵周为太子太傅,武强侯庄青翟为太子少傅。
说起来,这两人都是列侯中的名望之士,一个精通《公羊春秋》,一个深谙黄老之道。年轻时,汉武帝看不起黄老之道,但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对黄老之道不再那么抗拒,甚至绝对颇有可取之处,如今更是有意让刘据从小接触。
赵周的父亲赵夷吾曾担任楚王刘戊的太傅。七国之乱时,赵夷吾坚决不从刘戊谋反,刘戊将其诛杀。汉景帝感念赵夷吾的忠心,将赵周封为高陵侯。
赵周是忠烈之后,庄青翟则是功臣之后,资格给赵周还老。早在汉武帝刚刚即位时,庄青翟就曾担任御史大夫,因和窦太皇太后走得太近,而被汉武帝免职。
时过境迁,汉武帝放下成见,重新起用他为太子少傅。庄青翟感激涕零,对太子刘据悉心教导,无微不至。
正月初六,汉武帝在承明殿召集丞相李蔡、御史大夫张汤、大农令颜异等人商量币制改革。
汉朝建立以后,沿袭秦朝的币制。但在初期,为了缓解中央政府的压力,各诸侯国都有铸币权,导致币制极其混乱,历经数十年始终未能解决。
汉武帝继位后,于建元元年颁下诏令,实行了第一次币制改革,行三铢钱。然而,这次改革并不彻底,和之前流通的半两钱等价流通,再加上盗铸流行,弊端甚多。
建元五年,汉武帝废除了三铢钱,恢复了半两钱,以第二次币制改革宣告第一次币制改革的失败。
后来,由于汉武帝连年兴兵,导致国库空虚,耗尽了文景时期积累下的大量财富。迫不得已下,汉武帝于元狩四年进行了第三次币制改革。
第三次币制改革,主要有两项内容,一是改半两钱为三铢钱;二是发行大额虚币,一种叫做白鹿皮币,一种叫做白金三品,以增加财政收入。
所谓白鹿皮币,就是用上林苑中的白鹿皮制成钱币,强行规定一枚白鹿皮币价值四十万钱。而且还规定,凡王侯、皇族进京朝觐,或相互聘问,以及参加祭祀大典时,都必须将呈献的玉璧放在白鹿皮币之上,然后才能通行。
白鹿皮币的施行,实际上是掠夺诸侯宗室的财富,大农令颜异曾提出尖锐的批评,认为是本末倒置,惹得汉武帝很不高兴。一段时间后,终因不得人心,白鹿皮币退出了流通市场,却也为汉武帝筹集了不少军费。
和白鹿皮币相似,白金三品也是一种大额货币,以银锡合金铸成,分成三种面值,分别是圆形龙币、方形马币和椭圆龟币,各值三千钱、五百钱和三百钱。
白金三品价值超高,立即引起了不法分子的盗铸。为了打击盗铸,汉武帝还颁布了盗铸金钱者死罪令,严惩盗铸行为。
然而,在巨大的利益刺激后,仍然有很多人铤而走险。白金三品的泛滥和盗铸,严重扰乱了正常的货币市场,最终导致通货膨胀,已到了不得不改革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