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叶京交代,刘满月嫁妆中的布帛并非是织染署所织,而是少府王温舒从外面采购的。
“你此话当真?若是污蔑王大人,你知道后果有多么严重吗?”
“回杜大人,宫中织染和民间织染大不相同,还有独特的标识,绝对错不了。”叶京信誓旦旦道。
“王大人为何要从外面采购?你们织染署的布帛呢?”杜周追问道。叶京所说的事情很好查证,谅他不敢说谎。
“回杜大人,织染署所织染的上等布帛都被王大人变卖了。准备嫁妆急用,王大人就在外面采购了一批。”叶京凑近杜周耳边道。
杜周心中一惊,连织染署的布帛都敢卖,王温舒的胆子也太大了,他不动声色道:“布帛的质量有问题,难道你就没有看出来吗?”
“回杜大人,布帛是王大人亲自采购的,还说已经验过货了,下官哪敢再验。早知如此,下官应该再验一遍的。”叶京后悔不迭道。
问出了真相,杜周决定当面和王温舒对质。事实俱在,他不相信王温舒能脱得了干系。
六月十八,王温舒被请进了廷尉署。毕竟是前辈,杜周对他很客气,先施了一礼,不冷不热道:“受皇上和皇后所托,调查阳石公主嫁妆一案,有些事情涉及到王大人,还请王大人见谅。”
王温舒淡淡一笑,平静道:“杜大人客气了,本官一定配合。”
“王大人,叶京说你将织染署的上等布帛变卖,可有此事?”杜周开始公事公办。
“确有此事。”
“你为何这么做?”
“前些日子,皇上外出巡游,宫中用度吃紧,本官为了及时供应,不得不将暂时用不上的布帛卖出。”王温舒坦然道:“其实,这件事皇上是知道的,和桑大人的平准法如出一辙。”
杜周愣了一下,皇上知道这件事,那皇后知道吗?他不好直接问,换了个问题:“那你为何购买劣质的布帛作为阳石公主的嫁妆呢?”
王温舒叹了口气:“说起这件事,本官深为痛心。上个月,皇上让本官准备阳石公主的嫁妆,本官因宫中布帛不足,给了叶京一笔钱,让他到市场上采购上等布帛。谁料到,叶京竟然以次充好,糊弄皇上,真是胆大包天。”
杜周又愣了一下,为何和叶京所言不一样,到底谁在说谎?他定了定神,问道:“敢问王大人,你知道叶京是在哪里采购的吗?”
“这个本官就不太清楚了,相信杜大人一定可以查出来的。”王温舒意味深长道。
“好,辛苦王大人跑一趟了。”杜周站起身,准备送客。
“配合杜大人查案,不敢言苦。”王温舒也站起身,然后告辞。
事情重新回到了叶京头上,杜周不得不再去审问他。得知王温舒竟然说是让他去采购的,叶京大喊冤枉:“杜大人,您一定要给下官做主吧,确实是王大人采购的,下官只是奉命前往接收。”
“行了,别喊了!本官问你,那批布帛到底是在何处采购的?”
“回杜大人,是在田宣处采购的。对,杜大人问问田宣就知道了,他会告诉您,到底是谁采购的。”叶京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
田宣是关中巨商田兰之子,田兰本是木材商人,和哥哥田啬控制了关中近一半的木材生意。田兰去世后,田宣转行,涉足了织染业,拥有多家大型织染坊,还经营有数十家布店,在长安大名鼎鼎。
第二天,杜周将田宣召进了廷尉署。田宣行礼毕,杜周开门见山道:“上个月,宫中向你采购了一批布帛,有这回事吗?”
“回杜大人,有这回事。”田宣躬身道。
“是谁在你手中购买的?”这是一个关键问题。
“回杜大人,是织染令叶京。”
杜周眉头一皱,追问道:“少府王大人有参与此事吗?”
“回杜大人,自始至终都是叶京和小民交易的,小民手中还有他亲笔签名的契约,今日恰好带在了身边。”说完,田宣从怀中掏出一片竹简,写着织染署从田宣处购买布帛五千匹,署名叶京和田宣。
“那你为什么要卖给叶京残次品?”杜周脸色一沉。
田宣叹了口气:“不瞒杜大人,这件事,小民到现在都有些想不通。购买之时,叶京一再强调,必须是最便宜的,有些瑕疵和损坏都可以接受。所以,价格只有市场价的三分之一。小民实在不知道他是给阳石公主做嫁妆的,若是知道,绝不敢卖给他。”
杜周怔了一下,再看了一眼那片竹简,算下来,价格确实只有市价的三分之一。叶京和田宣到底谁说的是真话?
想了一会儿,杜周将田宣带到叶京面前,一起审问。看到田宣,叶京很高兴,对杜周道:“杜大人,现在可以证明下官的清白了吧?”
看着叶京兴奋的脸庞,杜周和田宣都一言不发,田宣的嘴角甚至还有一丝嘲弄之意。
叶京急了,对田宣道:“田宣,那批布帛是不是王大人在你手中购买的?”
田宣冷冷道:“叶大人真是好记性,这桩生意不是一直由你和我交易的吗?难道你忘了契约?”
“不,不是这样的。”叶京急了:“契约是我签的不假,但具体价格是王大人和你谈的,钱也是他直接付给你的,我只是前往接收。”
“田宣,事情是这样吗?”杜周问向田宣。
“不是!”田宣当场否认:“自始至终,和小民交易的都是叶大人,验货的也是他。王大人从未出现,甚至根本不知道这回事。”
叶京又惊又怒,喊道:“田宣,你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明明是你和王大人交易的,我只是去拉货而已。”
“叶大人,如果不是你特意强调要购买残次品,我会以如此便宜的价格卖给你吗?这份契约你不会不认账吧?”田宣拿出了契约。
当时,叶京确实看出了价格的异常,但既然是王温舒亲自谈的,他怎么敢提出异议。
看着田宣轻蔑的表情,叶京忽然明白了什么,仰天大哭:“天啊,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至此,杜周也基本明白发生了什么,但他无能为力,更没有那个动力继续追查真相,而是将三人的证词整理成案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