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瑕这话说得极重,任尚如何按捺得住胸中怒火?
“哎呀!”大叫一声,抽出佩刀喝道:“竖子安敢辱我?”喝罢搂头便是一刀。
陈瑕哪能被他砍中,稍一侧身,让过刀锋,左手使出“妙手空空”,“嘭”的一声反抓住任尚的刀背。任尚向后夺取,居然纹丝未动。
陈瑕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那些人你救不救?”
“不救,你能把我怎样!”
陈瑕咬牙说道:“死的人你埋不埋?”
任尚冷哼一声道:“哼,就是不埋,还要叫他们暴尸荒野,烂成一堆肉泥。小子,你的爹爹血染疆场,为国尽忠,我敬他是个英雄,本不想与你一般见识,哪知你得寸进尺,居然以下犯上。我就算泯灭天良,草菅人命了,也轮不到竖子你来管!”
陈瑕道:“竖子我今天还就管定了!你不救活人,不埋死人,今日休想下得山去,你纵有千军万马,哪怕刀剑相向,我也要替他们讨个公道!”
这番话,落地有声,在场的许多汉兵也不禁暗挑大指:这个小子倒是个性情中人,胆敢如此顶撞任尚的,在整个西域都护府也找不出几个来。只是实在太愣了一些。
漱清此时心中百感交集,见陈瑕一身的浩然正气,不禁暗自沉吟:这样一个人,会是杀害师弟凶手吗?又怎么可能把西斋观灭了满门,这其中莫非另有隐情。
他虽然这样想,但是他手下带来的那四十几人当中,可有不这么想的。
此时阮翔和齐衡见陈瑕单枪匹马,正在与戊己校尉争执不下,觉得是个可乘之机。那阮翔暗暗抽出柳叶双刀,对齐衡使了个眼色,打算二人联手暗算了他。齐衡会意,却走到陈瑕身旁,想吸引他的注意:“陈瑕,你与大人争执什么,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也没有全受伤啊,自然会处理那些尸体。既然我们到西域来拿你,从未想过活着回去。死便死了,又能如何,倒是你,杀了漱玉道长,灭了西斋观满门,这笔血债应该怎么算!”
陈瑕正在气头上,怒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漱玉道长!西斋观被灭门的事与我也无关!”
齐衡正是要他如此,冷笑道:“与你无关?难道我们这些人全是睁眼瞎,冤枉了你不成?如今你又跑到断头谷来耀武扬威,到底你有什么阴谋?”
陈瑕一愣,“阴谋?我有什么阴谋,我是来找班超伯伯的!你在说什么鬼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任尚心中一动,说道:“前些日子,班超大人遇刺,你现在无缘无故又来找他,莫非你和刺客就是同党?”
齐衡冷笑道:“料想就是如此。”
“一派胡言!”陈瑕怒道。
卫福赶忙把齐衡推开,说道:“喂,你是何人?陈瑕在渔阳郡立过奇功,我亲眼得见,他父亲与班大人乃是八拜之交,他是忠良之后,岂容你这厮任意诋毁?”
齐衡看了看任尚的脸色,见他依旧生气,便不把卫福的话放在心上,笑道:“大人所言不差,但是我也没说谎啊,我门下的弟子,以及其他门派的人皆可作证,他便是杀害漱玉道长的凶手。”
卫福怒道:“陈瑕好心替你们说情,你们怎么可以恩将仇报,胡言乱语?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随时随地会要人命的!似你们这样的败类,简直死有余辜!”
齐衡冷笑道:“大人,你别忘了,人心善变,陈瑕之前有功,谁知道他之后是否有过,祖上积攒的德行总有耗尽之时,谁也不能保他一辈子清白。他在西斋观犯下的恶行,人神共愤,我等皆为人证,岂能有假?西域诸国谁人不知,哪个不晓,那大漠第六鬼——陈瑕作恶多端,杀人如麻,人人谈虎色变,又能是什么良善之辈!我等苦心可昭日月,追随漱清庄主千里迢迢从清逸庄跑到这里来,还不是为了铲除这个魔头,为天下百姓除此大害?他这次前来西域都护府,多半是来行刺。以小人之见还是把他先行拿下,严加拷问,再做道理!”
任尚闻听,气得七窍生烟,“果然如此!陈瑕,你不是要我救人,要我埋人嘛!我便应了你!但要你现在束手就擒,否则你这辈子也休想了。哪个替他求情,军法惩治!”
卫福见任尚发火,心里有话也不便多言,只好退开一旁。陈瑕纵声大笑:“清者自清,我是否做过我心里清楚……”
“你心里当然清楚,就是你做的嘛!”齐衡冷笑道。
陈瑕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我与你有何冤仇,你要这样诋毁于我?想不到我陈瑕一天之内,两次救人,居然全都救错了。也罢,那件事另有缘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不怪你冤枉我,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转过头又对任尚说道:“但是,死者无辜,终究是因任将军你而起,我也不会束手就擒,却要你把尸体掩埋,为他们立一块墓碑,也好叫他们在泉下早日安息!”
“好狂的小子!”任尚怒道:“今天倒要看看你有几个脑袋。”
齐衡抽出大斧子,“大人莫怕,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漱清在一旁冷眼旁观,到了此时,他才明白齐衡究竟要干什么。之前他想求个一官半职,被郭恂和任尚拒绝。如今见陈瑕得罪任尚,他便过来极尽奉承挑唆之能事,希望借此机会,得到任尚的赏识。至少在校尉大人的心里留一个好的印象,回头再提及从军做官的事,那任尚就无论如何难以拒绝了。再看阮翔等人也同样跃跃欲试。
漱清自比孟尝君,喜欢结交天下豪杰,在一起谈武论道,没想到他养的这些闲人,终日里无所事事,只会喝酒吃肉,拍马逢迎,互相之间还彼此拆台,勾心斗角。一旦另有高枝儿就全都离他而去,今天死了好几个人,那齐衡、阮翔之辈竟毫无哀伤悲愤之意,却去巴结杀人的凶手。更无一人来替这些死者说话,反倒是他一向视为仇人的陈瑕,要替死者讨回公道。怎么能不叫人慨叹?
漱清苦笑了一声,沉吟道:什么英雄豪杰,却原来都是些见利忘义的无耻小人。我漱清一生光明磊落,豪爽豁达,怎么会与这些豺狼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