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终有报,见到甘思月死去的那一刻,夏昭云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念头。换做从前,除非与那人有血海深仇,他都会为一条生命的离去而伤感。但最近几个月,他似乎对眼前这些生生死死并无太多感觉。谁死了,谁登上了高位,谁又当上一派掌门了,他一点都不关心。
易溪月悄悄看了夏昭云一眼,夏昭云也恰好转头望向她,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无奈摇头。
孟苏靖突然笑出了声,止不住地狂笑,嘴中喃喃道,“诅咒,是诅咒!一定是万骨窟的诅咒!”
他的头发散落,手中的剑也“当”的一声跌落在地。而孟苏靖似乎也再无力捡起,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易溪月眉头微蹙,盯着他看了许久,不禁“咦”了一声。不过并没有人听到她的这一声感慨,而是被淹没在孟苏靖那一阵阵癫狂的笑声中。
甘无极本来还在为甘思月的死而悲痛,见孟苏靖变成这个样子,突然神色大悦,不禁道,“疯了疯了,真是天助我也!”
都这个时候了,甘无极首先想到的还是他的宏图大业。之前还是满脸神伤,可转眼间却已经是破涕为笑。因为他的对手死的死、疯的疯,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吞并楼兰的大计了。
孟苏靖持续疯疯癫癫,一路跌跌撞撞奔出了别苑,不知归处。
易容的周不才静默了片刻,看了夏昭云一眼,转身离去。
甘思月的死并没有让甘无极兴师动众,直到第四日,迎来了祭祀大典。
祭台上人烟稀少。除了夏昭云和易溪月两个看客,祭祀的大人物只剩易容的周不才和甘无极,还有一些楼兰城和拜月城的护卫驻扎在祭台下。
甘无极的脸上尽是掩盖不住的微笑,在对着祭台中央的万骨窟祭拜时,也十分敷衍。楼兰城这边派出的祭祀者是夏十七,准确来说应该是易容的周不才。
按照祭祀大典的章程,每个上祭台的人都要对着万骨窟跪拜十下,不过周不才到第九下时,突然作罢。
甘无极望着他,质问道,“夏十七,你这是何意?”
周不才道,“万骨窟亡灵无数,大都是一些为了塞外安危而死去的将士。不过,也有例外。”
甘无极眉头微蹙,朗声道,“今日,拜月城和楼兰城的将士都在此,后人自然不会忘前人栽树之恩,十七公子突然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是何意?”
周不才接着道,“虽然我不是拜月城的人,但曾经有一位拜月城的故友。”
甘无极道,“虽然两城向来不和,但从未禁止过两城老百姓的互通有无。十七公子有拜月城的故友并不奇怪,只是你在这样的场合提及不知是何用意?”
“甘城主都不好奇我的这位故友是谁吗?”
甘无极不屑道,“我可没空去管阁下交友一事,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十七公子说话还是要注意场合。”
“月坻!”
甘无极愣了片刻,反问道,“你说什么?”
“我的这位故友叫月坻!”
对于甘无极来说,那是一个如狂风暴雨般的名字。从小,甘家的长辈就不让他提及,连想的念头都不许有。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月坻是我的叔叔辈,而你和我同辈,又岂会有这样一位故友?”
周不才微微一笑,突然撕下脸上的人皮面具。一张对于甘无极来说,十分陌生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不是夏十七,你是谁?”
“在下不才!”
“我管你有才没才,你胆敢跑到祭祀大典来闹事,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周不才对着祭台下所有的将士朗声道,“各位,今日我周不才是来祭拜一位故友的,一位被至亲之人谋害含冤而死的故友!”
一时间,甘无极有些心虚,喝道,“祭祀大典这样重要的场合,岂能容下你胡说八道!”
“我没有胡说!”说罢,他突然望向拜月城的将士,目光落在一位年纪稍大的将领身上,接着道,“我不信在场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听过月坻的名字。楼兰城的人不知道很正常,但拜月城的人若不知道,那才是真的让人心寒至极。”
甘无极意欲阻止,朗声道,“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
周不才并不搭理他,而是继续朗声道,“拜月城的将士,你们若真的心存良知,就应该站出来为月坻平冤昭雪。”
须臾间,全场鸦雀无声。
夏昭云望着眼前宏大的场面,一时间感慨万千,心道,“终于走到这一步了!”
甘无极见底下无人声张,当即面露笑意。然而,他并不知道,这种沉默其实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随着人群中一位年老的将士一声高呼“为月坻讨回公道”,拜月城的所有将士竟全部加入呐喊助威的阵列。甘无极怔住了,想要让那些人闭嘴,但凭他一人之力,根本挡不住众人的呐喊之声。
原来,二十多年过去了,并没有人忘记月坻。
甘无极也没忘,但他不能说,甘家长辈从小就告诉他,月坻是拜月城的叛徒。为一个叛徒平冤昭雪,简直闻所未闻。
“你们不要被这个来历不明的人骗了,月坻是拜月城的叛徒,不值得你们为他平冤昭雪!”
一位年老的将领朗声道,“我和月坻同岁,当年的场景历历在目。但凡敢为月坻抱不平的,都被当时的城主给杀掉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月坻抱不平。但这只是自欺欺人啊,没有人说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忘了他。”
甘无极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月坻含冤而死,谁能证明?”
周不才道,“拜月城的所有将士能证明!”
甘无极冷笑了一声,不禁道,“我是你们的城主,今日你们帮着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公然与自己的城主作对。试问这样一群吃里扒外的人有何诚信可言?”
话音刚落,只见人群中飞出一个人来。与其说他是自己飞出来的,倒不如说他是被人丢出来的。此人正是崔自在。